「名如其愿」
“在利姆萨·罗敏萨,越是心黑的家伙越习惯穿白色,因为白色能帮他们完美地融入到这个城市里。看你这一头白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啊……”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正在被男人抓着头发训话。这个小孩的名字叫桑克瑞德,他在记事之前就被双亲遗弃了,多年以来一直凭着自己的本事维持生活。眼前这个训话的男人和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只是一个雇主而已。在这个年头,很多商人会找一些不老实的小孩做一些不老实的事,之后再用很便宜的价格随便打发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一对合作不太融洽的“商业伙伴”。
在这个时期,还没有梅尔维布提督颁发的海盗禁令,这座海洋之都仍然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城市,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少年眼中的怒火。
桑克瑞德自小就在这个环境中长大,已经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雇主。有些人言行举止都很有风度,只是暗中做一些不可见光的小勾当,而有些人则是表里如一的凶狠残暴。这些人委托的工作既有能轻松搞定的问题,也有刀光剑影的危机。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够完成工作,便和雇主再无关系。桑克瑞德凭借敏捷的身手和灵活的头脑,巧妙地避开了潜藏着的危险,独自一人走到了今天。
在成长的道路上,他甚至与海盗们最为畏惧的雪绒花商会有过接触。尽管这些规矩的守护者对他敞开了大门,但他最终也没有加入,而是选择了继续独自前行。因为他能感受到在他们的沉静外表下所隐藏的那份激情,那是他们对自己使命的自豪。然而,这却是他无法感同身受的东西。
不过,这种他所知道的唯一的生活方式,却因为一次意想不到的失败而宣告终结。
那天,桑克瑞德得知有一艘远洋航船停靠,码头上热闹非凡,于是打算趁机捞点油水,小赚一笔外快。他选中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文雅的精灵族老人作为目标,然而刚要出手,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被魔法所控制,倒在了地上。
桑克瑞德心知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他咬紧牙关做好了被抓的准备,甚至想过自己的人生可能就在这里终结。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位老人并没有大声张扬,反而劝走了过来围观的路人,并把他带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老人直视着桑克瑞德的眼睛,用明朗的声音说道:
“我叫路易索瓦·莱韦耶勒尔,是从大海对岸的萨雷安来到这里的学者。你叫什么名字?”
“……桑克瑞德。”
“姓呢?你的家人在这里吗?”
“没有姓,没有家人,我不知道有没有家人……”
名为路易索瓦的老者捋了捋胡须,似乎是明白了面前这个男孩的情况。于是他用一种沉静的、认真的语气开始劝说桑克瑞德:
“你很有天赋,但你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环境,学习如何将自己的力量用在正道上,而不是在这里勉强填饱肚子。没人知道你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但我相信,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值得守护的人,你应该会获得真正的幸福。”
桑克瑞德低头不语,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路易索瓦带着慈爱的微笑,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提案:
“和我一起到萨雷安去吧,我可以教你如何发挥你的才能。”
就这样,桑克瑞德的新生活开始了。
路易索瓦为他起了一个新的姓氏——寓意为“水”的“沃特斯”。起初,桑克瑞德不愿意接受这个姓氏,但路易索瓦态度坚决,毫无任何否决的余地。在萨雷安,人们将司掌河流与知识之神沙利亚克奉为守护神,认为水是智慧的象征。这个姓氏体现了路易索瓦对桑克瑞德的关怀,希望他能够在萨雷安学到更多的东西。
路易索瓦还为桑克瑞德找到了最合适的导师——一位从事谍报工作的高手。
在知识之都萨雷安,几乎每个人都在无休止地收集世界各地的知识,因此谍报技术也被认为是一种“正当的”学科。而这一领域,无疑正是他可以充分发挥才能的地方。
其实桑克瑞德在到达萨雷安的时候,就已经明确了自己的目标。虽然他还没有完全适应生活上的巨大转变,但他心里清楚路易索瓦对他的期待,并通过拼命学习来回应那份期待。
为了从事秘密行动,一流的身手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但为了能在各种环境下都不会暴露自己,他还需要学习各种场合的行为举止和相关知识。
不知不觉间,那个在海洋之都的街头上游荡的小混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八面玲珑的翩翩青年。无论目标是什么人,他都能够轻易地获得对方的亲近与好感,并在合适的时机获得所需要的“知识”。
又过了不久,桑克瑞德的优秀表现通过了认证,成为了一名“贤人”。久别重逢的路易索瓦看到那表明身份的纹身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初的那个小孩确实将自己的才能发挥了出来。
与名为“阿希莉亚”的少女相遇,也正是这个时候的事情。
当时桑克瑞德加入了路易索瓦组建的“救世诗盟”,他察觉到了艾欧泽亚可能将爆发战乱,于是前往了乌尔达哈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表面上,他的身份是一位吟游诗人,来到乌尔达哈是为了向剑斗士学习剑术。但他的真正目的则是利用蛮神的知识作为交涉材料与国家高层接触,以促使他们制定应对加雷马帝国的对策。
但是人生总是没有那么一帆风顺,他到达乌尔达哈没多久,便遇上了一次十分悲惨的事故,这名少女在桑克瑞德的眼前变成了孤儿。
桑克瑞德看着阿希莉亚在身亡的父亲身边拼命呼喊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也许是看到少女与曾经的自己境遇相似而心生怜悯,又或许是想到她将要面对的艰苦生活而感到担忧,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丧气吧。桑克瑞德心中暗自悔恨:“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没能救下她的亲人……”
好在阿希莉亚很幸运,在事故之后,一位名叫芙·拉敏的女歌手收养了她,并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正常来说,身为外人的桑克瑞德到这里就应该从女孩的故事中退场了,不过他发现女孩的父亲其实是加雷马帝国的双重间谍,所以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这样,桑克瑞德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方便的借口。
意想不到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桑克瑞德原本的任务,只不过每次他前往乌尔达哈时,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见她一面,以确保她没有被卷入麻烦的问题中。当然,偶尔也会为了避免出事而事先解决一些“小麻烦”。这其中,来自街头混混的小麻烦倒还好说,当发现女孩身边居然还有来自加雷马帝国的间谍时,一向镇定的他也不禁流下了一丝冷汗。
很显然,那些间谍是因为阿希莉亚的父亲而来到这里的,并且以目前的情况,她很难彻底摆脱间谍的跟踪。于是桑克瑞德向阿希莉亚提议换一个名字:
“你应该换个新名字,开始新的生活,这样你才能够摆脱过去的阴影,建立新的人际关系。”
阿希莉亚看着他的眼睛,经过短暂的思考后点头同意。
“好吧……但改成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桑克瑞德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一个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引人怀疑,但又不会太过平凡的高地之民的名字。
“敏菲利亚吧,敏菲利亚·沃德。”
虽然其中没有蕴含路易索瓦给自己取姓氏时的巧妙寓意,但这样的一个朴素的名字能够保证不会太惹人注意,也蕴含了希望它代替自己时时刻刻保护她的心愿。
“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阿希莉亚微笑着接受了。
某天晚上,桑克瑞德正准备去酒吧收集情报,却在路上遇到了敏菲利亚。女孩单薄的身上背着各种采掘需要的工具,刚刚结束当天的工作,正在往家的方向赶路。
“敏菲利亚?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平时早就该到家了吧。”
“啊,桑克瑞德。今天……今天遇到了点小麻烦……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耽搁了。”
桑克瑞德看着缩着肩膀的敏菲利亚,露出了理解的微笑,并主动提出送她回家。敏菲利亚和芙·拉敏的家离这里并不远,桑克瑞德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她的烦恼。他们在路上有说有笑,聊到了敏菲利亚遇到的麻烦,又转到了近期的趣闻,很快,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谢谢你送我,你接下来要去喝酒吗?不能喝的太醉哦。
你一喝醉就开始勾搭女人……”
“是是是,铭记于心。”
看到桑克瑞德那敷衍的态度,敏菲利亚一边抱怨一边推开了家门。屋内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桑克瑞德和昏暗的小巷。
敏菲利亚挥手道别,融入到了门后的光芒之中。房门关上了,短暂的温暖与宁静也消失了。
听到屋子里传出的温馨对话,桑克瑞德平静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久留,转身走进了昏暗的小巷中。
门后的世界并不属于他,他的任务只是保护女孩平安回家而已。
虽然这只是他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固执,但成功完成这个任务却令他比完成其他任务都要骄傲。
“从那之后过了多少年了?”桑克瑞德已经记不清了。
他现在来到了第一世界,正在享乐城市游末邦的地下室中潜行。
这次的任务是救出一位被软禁的少女,虽然他当年也执行过很多次类似的任务,但是这次却使他莫名的回想起来前面的那段记忆。
游末邦的建筑物是用白色岩礁建造的,虽然整体来说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这些细节却总能让桑克瑞德联想到利姆萨·罗敏萨。
正因为如此,他想到了曾经那个雇主对自己所说的话。
“越是心黑的家伙越习惯穿白色……”
桑克瑞德脱下了变装用的士兵盔甲,换上自己那件白色的大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件使用强化纤维制作的大衣有着出色的性能,可以在敌人的攻击中起到良好的保护作用。这对于将双剑换成枪刃的他来说,是不可缺少的装备。
另一方面,白色在这个世界是一种非常好的保护色,在这个充满了光的世界中,白色确实能够帮他完美地融入到这个城市里。
如果他是一位高尚的骑士,那他毫无疑问会身着黑衣正面攻入,但现在重要的并不是手段,而是结果。
想要救出那个少女,必须排除个人的意愿,选择最有效的方法。
游末邦主城建立在一块巨大的岩礁上,自然也就存在海面下的部分。
这里是一个人为挖掘出的地下空间,在某个时代曾经储藏过抗灾物资,而在另一个时期似乎又成了保护人类不被食罪灵袭击的避难所。
但自从沃斯里就任元首后,这里便变成了监狱以及存放食物的仓库。人们每天所食用的妙料也保存在这里。
在之前几个月的详细调查中,桑克瑞德已经确认这次目标就在最深处的房间里。
他避开了看守的视线,打昏了在撤退路线上的人。可以说,如果是桑克瑞德独自一人,那无论游末邦在警卫上下多大功夫都是徒劳无功。但如果他要带人逃跑,难度就会大幅提高。更何况这次的目标是一位毫无战斗经验的少女,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来预防已知和未知的危险。从来到第一世界到正式行动的日子里,他花费了大量时间来修炼枪刃的技术,以及练习“带人逃跑”。
在处理掉另一个守卫之后,桑克瑞德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被关在这间房间里的,是一位被称为“敏菲利亚”的少女。但水晶公曾告诉他,这个少女与他所认识的敏菲利亚并不是同一个人。
尽管如此,桑克瑞德还是下定决心,哪怕只有一丝联系,自己也绝不会放弃寻找。
桑克瑞德轻轻地呼了一小口气,迅速用钥匙打开了门。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甚至会因为太过普通而让人感到怪异。
朴素而柔软的小床,小巧的置物架,还配有一套桌椅。桌上放着可能是用来学习的纸笔。房间里最大的家具是一个书架,上面满满地整齐排列着各种各样的书籍。除了没有窗户会有些不便之外,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桑克瑞德清楚地认识到,这里仅仅是一个用来饲养的地方,让光之巫女在没有绝望,也毫无希望的环境中,静静迎接世界末日的到来。
少女坐在房间中央的床上,水晶色的眼瞳看向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你、你是……?”
战战兢兢的声音,与桑克瑞德熟悉的敏菲利亚不同,和幼时的阿希莉亚也完全不同。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桑克瑞德还是努力控制住了情绪,没有表露在脸上。
“我来带你走了……敏菲利亚。”
他想起了寄托在这个名字上的心愿,想起了那一天少女露出的微笑,想起了那扇门后面的、充满爱与希望的家庭生活。
他向少女伸出了一只手。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少女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这次我不会离开你了,放心吧,敏菲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