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雪漫天的伊修加德,埃伦维尔收到了一封总会同行捎来的信。这是一个专门发给他的委托书,委托方想以一些秘密情报为代价,请他出手帮忙。看着落款处可露儿·巴尔德西昂的署名,埃伦维尔回想起前些日子在迷津遇到的一群怪人,开始思考该不该接受这份委托。
尽管他思考了一路,可回到旅馆时依然没能做出最后的决定。这时候,工作用的通讯珠突然响了起来。接通之后,还没等埃伦维尔开口打招呼,激动的叫喊声就从珠子里传了出来:
“要有新的‘大撤退’了!我们要离开这颗星球!”
这是一名拾穗人总会的业务员,他传达了哲学家议会刚刚公布的消息。“末日”“星球意志的预言”“撤退到月球的计划”……这些听起来宛如胡言乱语的消息,在埃伦维尔听来却完美地解答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他知道上层在隐瞒一些东西,可没想到真相如此令人震惊。最后,业务员催促他尽快回国,并匆匆地切断了通讯。
埃伦维尔花了三天的时间将已经捕获的动物放回了它们各自的栖息地。期间,他也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报告。近东地区已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整个局势都混乱不堪。于是,失去了犹豫余地的埃伦维尔在传送回旧萨雷安之后直奔巴尔德西昂分馆。当时可露儿正在前台与接待员谈话,他进去之后直接把那封信从怀里掏了出来:
“总之,先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面对突然出现的来访者,可露儿稍显惊讶后立刻冷静了下来,严肃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埃伦维尔听到了更加震撼的内容,比哲学家议会的声明还难以置信:拂晓血盟探明了这颗星球真正的历史,曾经毁灭古代世界的末日灾厄再次降临,逃往月亮这一计划无法拯救一切,他们正在寻找其他办法……
埃伦维尔一直对学习各种知识都充满了热情,他不仅将拾穗人的专业工作做得出类拔萃,对世界各地的文化和形式也都颇有了解。他曾经听说过有个组织一直在致力于解决艾欧泽亚的诸多问题,也知道其中有一位被称为英雄的人物。然而他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在捕捉斑灰鼠的途中与那位英雄见面,更没想到不久之后又见到了对方变成青蛙的怪样子。
在听完可露儿的说明后,埃伦维尔深感自己原本掌握的情报就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这些世界的真相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水平。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颗星球上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事物,在可露儿讲述的内容之外,一定也还有大量的秘密等待着探索,如果让他抛下那些秘密一走了之,实在是心有不甘。
“有什么我能做的?”
脱口而出的话,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请求。
可露儿露出了感谢的神色,表示想要借助拾穗人在全世界的人脉和关系网。
当时订下的契约没过多久就派上了用场。在改良方舟以太简并引擎时,拾穗人总会发力召集了大量协助者。这些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帮手将材料带到迷津内环,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之后,拂晓血盟从星海深处返回,在他们的请求和哲学家议会的首肯下,飞船的目标从前往月球变为去往宇宙的尽头。
这样一来,不仅要将来自月球的空间跳跃装置安装到飞船上,还要将原本已经搬上船的各种样本再卸载下来。这可是个纯靠人力的大工程,不但拾穗人和迷津的工作人员忙来忙去,甚至伊尔萨巴德救援队等外来人员也都伸出了援手,人们在惊愕所和保管院的仓库之间忙碌地搬运起了物资。
埃伦维尔又将一大堆货物送到了升降机上,虽然他早就习惯了繁重的工作,但身体还是对过度的疲劳表示了不满,肌肉和关节都开始隐隐作痛。正当他准备稍微伸展一下身体时,耳边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
“那个,你知道可可罗的工房在哪吗?”
埃伦维尔回头一看,是一位穿着伊修加德骑士铠甲的精灵族青年,金边的领子表明他是福尔唐家族的人。埃伦维尔对他有印象,是经常和那个海盗拌嘴的人,真是一对活宝。
“他们叫我帮忙送东西,但我不知道地址……”
“是在……算了,我来送吧,这样更快一些。”
“哦?真的?!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福尔唐家的青年笑容满面地将怀里的货物交给了埃伦维尔,之后就开始捶打自己的腰,看来确实是累坏了。不过埃伦维尔并没有让他高兴太久,而是指了指堆积如山的货物。
“那这堆东西就交给你了。”
精灵族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过他没有拒绝,只是不太情愿地走向货物,同时低声抱怨道:
“早知道要干这种活,就该找天穹街那群龙过来帮忙的……”
一个意外的信息传到了埃伦维尔的耳朵里。他知道伊修加德的人龙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并不清楚关系是否已经改善到可以共同工作。埃伦维尔有些纠结,出于个人兴趣,他十分想了解更多的细节,但现在不是可以轻松闲谈的时候,而且他也不是很想与这种没有距离感的自来熟打交道。最终,他压抑住了心中的好奇,头也不回地向可可罗的工房走去。
埃伦维尔很快就走到了工房,这里正在全力以赴改良以太简并引擎,技师们进进出出,到处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可可罗·丹可罗的怒吼。不过货物的交接倒是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他找附近的技师确认了一下就结束了。就在他看着货物被搬运到工房里时,一个奇妙的生物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它看起来像一只鸟,通体黄色,却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一样穿着蓝色的工作服。从世界各地带了协助者过来的埃伦维尔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加隆德炼铁厂派来支援的,他很早之前就对那个奇妙生物很感兴趣了,但一直忙于工作,没有机会打听更多情报。这次可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下定了决心走了上去。
埃伦维尔对黄色生物身边的那位拉拉菲尔族技师有印象。好像是叫“魏吉”来着?于是他主动过去打了声招呼。魏吉也认出了他,很有礼貌地做出了回应。埃伦维尔接着问道:
“要去休息?”
“啊不是,我和阿尔法它们有些事要去办。”
看来那个黄色生物的名字是“阿尔法”,不过为什么要说“它们”?正当埃伦维尔还在疑惑时,他看到阿尔法身后还有一个甲虫模样的小机器,看起来很像那种会跟着目标跑的模型,不过好像不是用来运送货物的。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下……阿尔法到底是什么?”
“什么意思……?它是我们的员工啊?”
“啊、不是。我是想问……它在生物学上的分类。”
“哦,阿尔法是陆行鸟啊!”
陆行鸟……陆行鸟?
埃伦维尔当然知道陆行鸟,这种生物在艾欧泽亚是最具代表性的坐骑,同时在三大洲的其他地区也分布着很多亚种。即使不能说了如指掌,埃伦维尔也很有信心自己能够从外形上分辨出所有的品种,但他从未在图鉴上见过阿尔法的同类。望着沉默的埃伦维尔,阿尔法轻快地叫了一声“咕哎!”。
“叫声听上去……倒确实是陆行鸟……”
魏吉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看来是对他的认同做出了肯定。不过下一秒,他就被脚边的模型撞了一下。看上去不是很痛,似乎是在提醒他还有事要办。
“啊对了!老大他们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回见!”
魏吉说着便一溜烟地跑了,阿尔法叫了一声也跟了上去,甲虫模型紧随其后……埃伦维尔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奇妙的组合逐渐远去,直到那团黄色化成一个点,最后消失在视野中,埃伦维尔这才回过神来。到头来,他还是没弄明白阿尔法到底是不是陆行鸟。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拾穗人,埃伦维尔亲手捕获过很多新物种,那些生物会被送到萨雷安,经历调查、分类、命名等一系列流程。从这个角度来讲,他不排除阿尔法是一个陆行鸟的新亚种的可能性,如果交给研究人员的话,肯定也会经历同样的流程,最终得到一个“定义”。
“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埃伦维尔的思绪开始转动。拂晓血盟已经证明,即使是被萨雷安认定的事物,也未必是完全正确的,更何况是瞬息万变的世界。在现在这个时代,就连人类和龙族都已经不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那自己是通过什么来判断“未知”,又通过什么来确定“已知”呢?埃伦维尔的心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继续思考吧,只要思考下去,一定能有所收获。”
呆在原地的埃伦维尔并没有对忙碌的技师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依旧匆匆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看着那些忙碌的面孔,他却像是莫名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本平平无奇的工作交谈,原本习以为常的万事万物,突然变得像天上的星辰一样神秘,让人无法抑制探求新知识的冲动。
“我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埃伦维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长舒一口气,用力伸了个懒腰,再次下定了决心。果然还是应该让拂晓血盟取得胜利才行,要赶快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工作了。
时间过得飞快,简直像是把一年中最忙的时期都浓缩在了一起。兔兔族在搬运货物的人群之间穿梭奔跑,这些小小的使者为萨雷安带来了很多先进的月球技术,并协助人们将那些技术应用到实际中。就连平常都很稳重的议员也小跑起来,不停将各处的进展传递汇总。当埃伦维尔再次回到工房时,可可罗·丹可罗怒吼的声音仍然响亮。加隆德炼铁厂的员工忙得不分昼夜,几乎随时都会出现在惊愕所的各个角落。来自拉札罕的炼金术士穿得色彩鲜艳,但在与技师面对面的配合作业下,他们每个人也都变得灰头土脸的。另外,为了支撑这场大工程,梅丽奥尔实验农场和安居酪农场提供了大量的食材,很多工作人员的家属和佣人都在帮忙制作食物,甚至连背水咖啡厅的店员都参与了进来。除了食物之外,咖啡、热茶和营养剂也源源不断地送到人们的手中。有些人忙得只能在地上小憩片刻,也会有人为他们轻轻地披上毛毯。
渐渐地,暴风骤雨变成了零星小雨,随着工程的顺利推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没有那么忙了。在埃伦维尔将最后的货物送到小萨雷安时,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人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不过他们仍然留在迷津内部,以便随时对应新的指示。
终于有一天,迷津的人造天空下响起了钟声,设置在各处的扩音器中传来了轻微的杂音。
“诸位,能听到我讲话吗?我是哲学家议会的富尔什诺·莱韦耶勒尔。”
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在原地仔细聆听。富尔什诺先是感谢了所有人的付出,并告知众人目前仍有几项作业需要确认,飞船的系统也还在接受检查。这些话让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不知道最后的结论是什么,也无法判断应该庆祝还是失望。
“不过,最终的成果是毋庸置疑的,方舟的建造已经完成,我们定能抵达那遥远的群星。”
静默的片刻之后,迷津各地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有人高声大笑,有人放声大哭,有人简单地互相握手,还有人激动地相拥庆祝。这是所有人的胜利,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欢欣鼓舞。不过埃伦维尔只是简单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但心中的激动并不比其他人差多少。比起庆祝,他现在更想要做的是祈祷,祈祷他们的希望能够抵达遥远的天边,抵达这颗星球的明天。
在拂晓血盟的奋战下,末日的阴云终于从这颗星球散去,知识之都也重新归于平静。埃伦维尔再次走向巴尔德西昂分馆,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去接受委托,而是带去了一份新的提案。他愿意继续给巴尔德西昂委员会帮忙,而条件仅仅是希望委员会能够协助大撤退计划的收尾工作。虽然埃伦维尔不否认有些担心被卷入新的麻烦,但在经历了如此激动人心的事件后,他的内心早已一反常态,期待反而压过了担心。
无论如何,他总有一天要去面对那个被自己搁置已久的问题。那是他还没离开遥远的故乡时所面临的问题,也是他成为拾穗人的契机。在那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为自己起好“埃伦维尔”这个“城市名”……
分馆的门开启,可露儿惊讶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