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武伽玛罗武装矿山举行的和平交涉取得巨大成功,利姆萨·罗敏萨与地灵族双方终于结束了长年的对立关系,迎来了和平的时代。
在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梅尔维布·布鲁菲斯维因回到了她的提督室,习惯性地拿起爱枪慢慢擦拭。擦着擦着,她的思绪也逐渐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第一次使用这对双枪的时候。
时间回到第六星历1562年,在这个时期,鱼人族对商船的袭击非常频繁,尤其是那些向利姆萨·罗敏萨运送水晶的船只更是不胜其扰。水晶是支撑海洋之都各种金属加工产业的关键,一旦供应出现问题,恐怕所有的熔炉都不得不熄火,工匠们也会难以维持生计。
针对这一困境,一位名为布鲁菲斯的大海盗站了出来。他是“白银之沙”海盗团的前任首领,虽然几年前首领这个位置就让给了女儿梅尔维布,但他对团内的影响力丝毫没有减弱。当他下令让“白银之沙”的成员出海保护过往船只时,所有团员都给出了积极的响应,梅尔维布甚至专门制定了一条在罗塔诺海巡逻的航线。
有一天,梅尔维布的船“活力号”在通讯珠里捕捉到了一个求救信号。信号来自一艘名为“猎户号”的商船,他们声称自己受到了鱼人族的袭击,希望有人尽快过去救援。虽然此时“活力号”并没有与父亲所在的主力舰队共同行动,但梅尔维布相信自己这艘船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敌人,所以毅然地指挥船员赶往现场。
虽然鱼人族在海上占尽优势,但凭借梅尔维布的大胆指挥,再加上大副洛伦斯弹无虚发的狙击,他们最终以很小的代价获得了全面的胜利。接下来只要将“猎户号”护送入港,这一任务便可以圆满结束。
不幸的是,事情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一个鱼人虽然身中数枪,但凭借他顽强的毅力,硬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对着商船上的水晶做出了祈祷,成功召唤出了水神利维亚桑。看着那条巨大的蛇形蛮神,梅尔维布意识到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了,他们在海上无处可逃,这艘船完全无法抵御那么强大的力量,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只有葬身大海。果然,利维亚桑只甩了一下尾巴,“活力号”的龙骨便被打断,没过几分钟就沉入了海底。虽然幸存的船员及时转移到了“猎户号”上,但人们已经失去了斗志。当时的场面甚至连梅尔维布也已经有些气馁,但从远处逐渐靠近的船影让她迅速恢复了精神——那是布鲁菲斯率领的主力舰队。
梅尔维布的大副洛伦斯也松了一口气,这个年轻的中原之民在当时还不满20岁,他用手拨了拨太阳一般灿烂的金发,发出了一声感慨:
“老爹来了,看来我们捡回了一条命……”
为了让女儿积累经验,布鲁菲斯早早便让出首领一职退居幕后。但此刻梅尔维布却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究竟谁才是这个团里真正的掌舵人。之后,“白银之沙”与利维亚桑激战了几个小时,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总算是暂时击退了水神利维亚桑。“白银之沙”在当时可以说是最强大的海盗团,但他们倾尽全力也未能讨伐利维亚桑,人们这次是真正地认识到了蛮神的恐怖之处。
在那次大战之后不久,布鲁菲斯就带着一部分船员消失了。虽说梅尔维布仍然维持着首领的地位,下属中也没有对她掀起反旗的人,但一时之间也是人心惶惶。从那之后,更糟的情况出现了,商船开始遭到比以往更加频繁和激烈的袭击,而且据接到的报告说,发动袭击的不是鱼人,而是人类的海盗。他们自称“海蛇之舌”,不旦会将船上运送的水晶洗劫一空,还会把胆敢反抗的人全部灭口。后来有几名幸存的水手带回过消息,说他们亲眼看到“海蛇之舌”将抢走的水晶运到了鱼人族的产卵地,同时还说“海蛇之舌”的领袖正是消失已久的布鲁菲斯。曾经享有盛名的大海盗突然变成了通敌的叛徒,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海洋之都的各个角落。
在收到消息的几天后,一艘船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准备出港。梅尔维布顶着甲板上的冷风,神情凝重地与几名手下一起做着出港的准备。自从得知布鲁菲斯投靠了鱼人族后,“白银之沙”便被全国上下视作叛徒,失去了以往自由行动的权利。而身为叛徒之女的梅尔维布更是受到了严格的审视,如果没有黎明前的夜色为他们掩护,恐怕连登船都做不到。虽然他们处处小心,然而船上还是出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梅尔维布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回过身去,发现眼前站着一位鲁加族的大汉。虽然他的脸被铁质的面具遮挡住了,但恰恰是那个面具揭露了他的真实身份——大名鼎鼎的大海盗雾须王。面对那位与父亲齐名的大海盗,梅尔维布猜想对方可能是来清理叛徒之女的,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你打算将布鲁菲斯带回来吗?”
面具下面传出的声音略显沉闷,却意外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不,我要去杀了他。”
这个答案似乎令他感到有些意外,雾须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不错,如果你打算将自己的父亲带回来,那我就会好好给你上一课。带上这俩吧,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雾须王将自己的双枪递了过来。
“这是你的枪?我能看出来是两把好枪,但为什么要交给我?”
“我们这种老家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布鲁菲斯也很清楚这一点,才早早就把位置让给了你。既然你已决心结束这一切,我可以帮你分担那份罪过。”
梅尔维布并不清楚两位大海盗在过去有过什么样的交情,但对方表示愿意分担自己的弑亲之罪,让她多少感到了一丝救赎。于是,梅尔维布紧握着那两把枪起航了。
在曙光破晓之时,梅尔维布的船抵达了“海蛇之舌”盘踞的小岛。迎战的人群中混杂着鱼人族的身影,更进一步证明了布鲁菲斯的背叛是真实的。梅尔维布手持从雾须王那里接过的双枪,不断击倒面前的敌人。尽管他们几乎都是自己从小便认识的同伴,但梅尔维布的动作毫无任何迟疑。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寡不敌众,随着手下一个个倒下,梅尔维布也逐渐陷入绝境。就在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心理准备时,一发及时的子弹救了她的性命。她回头望去,发现是本应留在利姆萨·罗敏萨的大副洛伦斯。梅尔维布没有将出海的事情告诉洛伦斯。因为一旦自己失败,必须有人接下“白银之沙”的首领之位。
“你为什么在这里?!”
“首领都在前面冲锋陷阵了,大副也不能缩在后面啊!”
“那你来得太慢了!”
“老大!我不认识路啊!等我从货舱里爬出来的时候你们早就没影了,我手里也没地图,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哪!”
两人看起来好像在吵架,但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过,手持双枪的梅尔维布打头阵,擅长远距离狙击的洛伦斯随后掩护,绝妙的配合很快将周围的敌人清扫一空。没用多久,两人就杀到了小岛中心的洞窟里。在洞窟的深处,他们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布鲁菲斯。曾经威风凛凛的身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他瘦得几乎脱了形,凌乱的须发斑白交错,口水不断从合不拢的嘴中流下。待到梅尔维布和洛伦斯走近,布鲁菲斯将浑浊的眼珠转了过来,口齿不清地问道:
“你们也是来加入‘海蛇之舌’的?”
洛伦斯瞥了一眼闭口不言的梅尔维布,替她问道:
“老爹,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不明白吗,洛伦斯?人是无法与神抗衡的,但只要宣誓效忠伟大的水神,就可以继续在大海上生活下去。”
在多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可以毫无疑问地确定布鲁菲斯是被精炼了,他的“背叛”也就情有可原。然而,当时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只认为他是一个叛徒。不过梅尔维布还是隐约察觉到,父亲的“背叛”不是出自本意。因此,即使心中明白对话毫无意义,她还是开口做出了反驳。
“您曾经教育过我‘一切不可能都是人为的’。那么反过来说,一切的可能也都是人为的,绝非神的恩赐!”
然而,这些话却未能传进布鲁菲斯的心中。他露出了失望至极的表情。
“看来我的教育方法出现了问题……”
对话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梅尔维布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说服父亲,而是要对叛徒执行“死刑”。
“幸好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在这里,如果你还保留着身为海盗的骄傲,就与我来一场决斗吧。”
布鲁菲斯的目光不再涣散,他盯着梅尔维布,刚刚一直挂在脸上的那种嘲弄的阴笑也消失了。他起身走过去与女儿背对背站在一起,无需多言,回答已经很明显了。
无需任何信号,两人缓缓地踏出脚步。洞窟里已经没有其他声音,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响。每一步都代表这对父女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远,对梅尔维布来说,不久前还在自己身边的父亲,如今已经到了她无法触及的地方。她心中万分懊悔,如果当时能够彻底消灭那些鱼人族,蛮神就不会被召唤出来,自己也可以继续追随父亲的背影前进。
两人在洞窟的石壁前停了下来,等待着决斗开始的信号。此时能发出这个信号的只有现场唯一的第三人——既是裁判也是见证人的洛伦斯。他伸出紧握的右手并缓缓张开,一枚硬币从手心掉了下来。当硬币落地时,他便要与其中一人永别。是布鲁菲斯将无依无靠的洛伦斯养育成人的,洛伦斯也常把这份恩情挂在嘴边。梅尔维布十分清楚,洛伦斯把布鲁菲斯看做父亲,他一定也不希望看到父亲死去。但洛伦斯最终还是选择与梅尔维布一同背负弑亲之罪,他们情同姐弟,这是他给出的答案,也是他的生存方式。
硬币落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父女二人同时拔出腰间的枪,转身向对方“告别”。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梅尔维布的子弹精准地贯穿了父亲的左胸,布鲁菲斯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倒了下去。
“梅尔维布、洛伦斯……我很抱歉……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布鲁菲斯的脸上浮起他生命中最后的笑容,那是梅尔维布熟悉的、父亲的笑容。洛伦斯望着布鲁菲斯不再动弹的身体,开口说道:
“这事还没完,那个该死的蛮神还没有解决。但海盗的力量有限,单凭我们恐怕还是无能为力。”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继续说道:
“所以我……我打算退出海盗团,到世界各地召集好手,建立一个能击杀蛮神的佣兵团!毕竟老爹把未来交给了我们!”
之后洛伦斯陷入了沉默,但他的眼神仿佛在问梅尔维布的打算。
“我……”

梅尔维布将两把枪擦得锃亮,之后她把枪放到了桌上,走到窗前眺望风平浪静的大海。时至今日,她仍时常回想起射杀父亲的情景,多亏有两人与她一同背负这份弑亲之罪,她才能坚持下来继续前进。在那之后,其中一人已经脱去铁面具,成为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而另一个人……虽然第七灵灾后便销声匿迹,但梅尔维布相信,当这片大海再起风暴之时,他一定会回到众人的视线中。
毕竟,父亲将未来交给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