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秘话

「名字的意义」


“又一支部队被歼灭了……”
年迈的康拉德低声叹了一口气,这位指挥官刚刚接到噩耗,潜伏在东境混交林一带的一支阿拉米格解放军主力部队遭到了帝国军的袭击。刚刚参加解放运动不久的梅•娜格在一旁看着这位老人悲哀的神情,心中也在默默地咒骂着加那些该死的加雷马军队。
凭借军事上的压倒性优势,加雷马帝国军几乎彻底压制了基拉巴尼亚的抵抗势力。还没有放弃信念的人们只能结成无数零散的小组织继续活动。这些小组织平时独自行动,在有需要时则相互协助、并肩作战。所以损失一支部队对整体局势不会有太严重的影响。但这次被歼灭的,是一个已经坚持抗战近20年的老牌部队。共同奋斗的友军就这么轻易被抹去,令康拉德队的战士们心中布满了阴云。
“现在的问题在于,之前穿越长城的路线都是由那支部队掌控的,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加雷马人是否已经找到了密道,可按照现在的情况,乌尔达哈的同志想送来我们这边避难的两位贤人就陷入了进退不能的窘境了……”
老兵梅弗里德紧皱着眉头说明情况,但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梅•娜格看在眼里,决定替他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长官,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两位贤人究竟是什么人?逃出基拉巴尼亚我能理解,但他们怎么是反要逃到基拉巴尼亚来?”
不仅仅是梅•娜格和梅弗里德,其他同志也都对这一点很在意。因为帝国的压迫统治,想要逃离基拉巴尼亚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他们很难想象会有人想跑到形势更加恶劣的基拉巴尼亚来避难。
“来的是长久以来一直为我们提供帮助的拂晓血盟成员。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是卡提斯•赫克斯特的女儿。”
这话令梅•娜格吃了一惊。“卡提斯?那位挺身而出反抗末代国王残暴统治的革命领袖?”在为自由而战的解放军战士们眼中,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英雄。
“革命英雄卡提斯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的人物一直在支持着我们,我一直都不知道!”
“嗯,是个叫伊达的女娃。她20年前逃出基拉巴尼亚后去了萨雷安,并在那里获得了贤人的称号。近几年她一直在以拂晓成员的身份为我们提供帮助。”
梅•娜格对拂晓血盟也略有耳闻,有人说这个组织是艾欧泽亚的拯救者,不过最近好像被卷入了乌尔达哈内部的权力斗争,现在又有人说他们企图暗杀乌尔达哈女王。看来伊达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要通过潜伏在当地的解放军协助者找个地方避难。而本应负责接应她过来的,恰巧就是刚刚被歼灭的那支部队……
“虽然他们对解放军有恩,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也帮不上太多忙了吧……”梅•娜格心里想到。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康拉德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命令。
“你们去做准备吧,要把那两位贤人平安接过来!”

“没想到一向谨慎的康拉德队长会下令展开这么大胆的作战行动。”
梅•娜格边说着,边用手拉了拉弓弦确认松紧,试图缓解任务前的紧张感,她不是很喜欢等待的感觉。
“说明队长对这两个人极为重视,他认为值得冒这个险。”
接话的人是梅弗里德,一位负责指导新人梅•娜格的老兵,他用沉稳的语气向她解释这个组织的来龙去脉。
通过老兵的讲解,梅•娜格得知拂晓血盟是一个与艾欧泽亚诸国的高层都有往来的组织,他们曾展开贤者行军行动将猛将盖乌斯•范•巴埃萨率领的第十四军团击退。在对抗加雷马对艾欧泽亚的入侵时,拂晓血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如果解放军想获得艾欧泽亚诸国的援助,他们会是一个十分有力的窗口。所以这次行动不仅是为了帮助有恩于解放军的援助者,更是想借机联系到艾欧泽亚诸国为他们的解放事业提供援助。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可以悄悄告诉你,在我们的同志当中,希望卡提斯的女儿接任康拉德队长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那位伊达小姐?”
“没错。现在的阿拉米格解放军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组成的,仅靠这种结构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你想想看,革命英雄的女儿投身到解放家乡的奋斗中,多么振奋人心的美谈。我们需要这样一面旗帜来把所有的人团结起来。”
梅•娜格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就连她自己也已经擅自给这素未谋面的人物挂上了英雄之女的头衔。但想到其他人要取代自己尊敬的康拉德队长坐上那个位置,梅•娜格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梅弗里德好像是看出来了梅•娜格的心情,继续说道:
“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现在很多人都在走这条路,你听说过铁面公卿吗?”
梅•娜格点了点头。铁面公卿是最近崭露头角的一位解放运动领导者,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有一些可疑的小道传闻说他是阿拉米格王室的幸存者。即使身份充满疑团,这个铁面公卿还是召集到相当数量的人追随他,看来大家确实都在寻求一面旗帜来打破现有的格局。
空中传来猎鹰的尖啸。是时候出发了,梅弗里德收起了还没说出口的道理。
“先见到人再说吧。开始行动!”
康拉德部队展开了行动。由于帝国在附近设立了监视站,解放军只能重新启用一条荒废了10年以上的秘密地道穿越长城。康拉德队长亲自率队吸引帝国军的注意,梅•娜格与梅弗里德则通过地道前往黑衣森林。这次行动风险极大,一旦失败,整个康拉德部队就将步上前一支部队的后尘。不过万幸的是,作战计划成功了。

尽管两位拂晓贤人成功到达了神拳痕,但并不表示他们一路上是顺利的。由于身受重伤,再加上遭到背叛痛失同伴而意志消沉,人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人的性格相去甚远。不过身体和内心的伤痛随着时间得以愈合,两个人也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拉拉菲尔族的咒术师帕帕力莫十分有头脑,但是说话却总是不留情面,伊达则虽然常常不经思考就展开行动,但性格十分开朗随和,总能令周围的人们心情舒畅。
为了表示感谢,两位贤人主动提出了帮康拉德队执行一部分任务。一同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梅•娜格也逐渐和他们亲近起来,毕竟那两个人能力十分出众,不过偶尔她还是会想到梅弗里德说过的那番让伊达成为下一任队长的话。“不……我觉得她还不行……”
一天,梅•娜格和伊达外出侦查帝国东方堡的动向。在任务结束返程时,突然从林间传来了惊呼声。
“女孩子的声音?!怎么会有女孩子来这里……”
东境混交林现在无人居住,过往者只有帝国的侦察兵、运输兵之流。怎么想都是一处与少女无缘的场所。
“梅•娜格,我们过去看看!”
还没等同伴反应过来,伊达就已经冲了出去,梅•娜格只好慌忙跟上。随后,她们看到了一位倒在树下的男性与头戴帽子瑟瑟发抖的少女。看来刚刚是这个女孩被流血的场景吓到了,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
“看装备像是解放军战士。是之前那支部队的幸存者吗……”
梅•娜格还在思考的时候,伊达已经开始为负伤男子处理伤口,并同时头也不回地说道: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快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诶?为什么?”
“我听帕帕力莫说过,帝国军会故意放跑伤兵,好引出同伴一网打尽!”
“那我更不能留下你一个人了呀!”
“我们不能将无辜的女孩卷进来!你快带她走!这个人是我们的同志,我们也不能把他放着不管,我来为他做紧急治疗!”
被轻呵之后,梅•娜格也立刻行动了起来。伊达说得没错,这里位于帝国军的监视范围内,伊达和昏迷的伤兵在这里滞留的时间越长便越是危险。而现在要做的,是将小女孩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尽快带援军回来接应。梅•娜格没再多废话,抱起女孩转身就跑。
每当情况紧急的时候,就会深刻地感受时间在飞快地流逝。梅•娜格一边用通讯珠向部队求救,一边一路向北在森林中疾驰。幸运的是,女孩的母亲也正在附近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女儿,而她们两人并没有互相错过。将女孩交给这位女猎人后,梅•娜格连对方道谢的话都来不及听完就心急如焚地往回飞奔。
不过她倒是白担心了。在抵达现场时,梅•娜格看到的是足有一个排的帝国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光景。而伊达虽然也受了伤,却依然举着拳头挺立在那里。“破坏神保佑……”看到伊达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女孩与身受重伤的战士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梅•娜格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表示惊叹了。看到同伴返回,伊达明白女孩已经安全了,于是放下了举起的拳头,半开玩笑地对梅•娜格说道:
“帕帕力莫又要长篇大论了……”
确实,后来帕帕力莫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又开始了滔滔不绝地说教训斥,说伊达采取的行动太过冲动、有欠考量,万一敌人的增援赶到怎么办,等等等等……但梅•娜格却也通过这次事件看到了伊达心中的热情,并给予了很深的信赖与肯定。
事件结束后的一天晚上,梅•娜格看到伊达在注视着神拳痕中的巨大破坏神像,便过去攀谈。他们聊起了拂晓血盟,聊起了从前的经历,最后,梅•娜格询问伊达是否愿意成为解放军的一员,但却没能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谢谢你的好意……康拉德队长也希望我留下,但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你可是大英雄的女儿,大家都希望能看到你将各地的解放军集结起来!他们会追随你的……”
不过梅•娜格的努力劝说并没能让伊达改变主意。她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说道:
“现在还不行……大家想要追随的是我父亲,而我并没有他那样的能力。我虽然笨,但也明白仅靠出身是无法一直带领他人的。”
“但是……”
看着拼命想找理由说服自己的梅•娜格,伊达继续说道:
“我与帕帕力莫现在还要去寻找并肩作战的朋友,我们一同经历了无数奋战,当我们再次汇合时,我会带上他们一起回来协助你们。”
说着,伊达微笑地看向梅•娜格。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加入解放军,但不代表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呀!对不对,娜格!”
在当初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梅•娜格还不清楚并肩作战的朋友是指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但被伊达亲切地称呼为“娜格”时自己心中的喜悦,她至今都没有忘记。看到眼前这位用回自己真正名字的友人,梅•娜格再次忆起了当时的画面,并且下定决心将来会继续与她并肩作战。

「惬意的午后茶会」


距离改变阿拉米格命运的红莲鏖战已过去了一段时日。今天的利姆萨•罗敏萨风和日丽,很多人都在各个餐厅中享受惬意的午后时光,雅•修特拉也不例外。这是一家建造在岩礁上的小店,视野开阔,能够将苍茫无际的罗塔诺海与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同时收入眼底。虽然不像俾斯麦餐厅那样鼎鼎大名,却也是享受生活的好去处。
雅•修特拉将茶杯放回托盘,看着摆在桌上的水果馅饼和各种小点心,不由得轻笑了出来。“谁会相信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餐厅中,有着一场庆祝别国战争胜利的小型聚会呢……”她心中暗暗地想到。坐在对面的正在啃饼干的阿莉塞好像没有太注意同伴的想法,听到莫名的笑声便一脸疑惑地歪头看了过来。这次小聚会的发起人正是阿莉塞,她当初无意间发现了这家小店,便和大家约好等这次战争结束后要一起来这里小聚一场,可是现在约好了的人还并没有到齐……
“抱歉!我来晚了!”
莉瑟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就大声地打招呼,并且气喘吁吁地向这边快步走过来。
“就你距离最远,快坐吧,我们也才刚刚开始。”
雅•修特拉挥手回应。
莉瑟依旧穿着塔塔露亲手缝制的旅行装束。她战后留在了基拉巴尼亚,一直致力于重建自己的祖国,已经与在座的两人许久未见了。莉瑟满脸喜悦地坐到桌旁,将点单告诉女服务生后,转过头来好好看了看两位同伴令人怀念的面孔。
“咦?就我们三个吗?”
“可露儿说她在调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办法分身,叫我给她带点回去。至于我们的大英雄嘛……”
当初约好一起来聚会的冒险者现在并不在这里。阿莉塞把饼干吞下,稍微表示了一些不满:
“多半又跑到哪忙去了吧。不过时间和地点都已经通知到了,等会应该会过来的。”
莉瑟听了之后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忙啊。”
“是啊……整天陪其他冒险者去危险地带探险,回来后还要把冒险故事讲给田园郡的孩子听。
不然就是给谁谁送东西,或者给各地的蛮族帮忙,还经常会给商会带去成百上千的神典石……简直太可怕了!我甚至怀疑还要不要睡觉了。”
听到阿莉塞一气呵成的埋怨,雅•修特拉和莉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笑了出来。阿莉塞一脸不明所以地看向两人,不料两人却露出了更加意味深长的笑容。
“抱歉,不过阿莉塞真厉害,对尊敬的人了解得那么详细啊。”
“诶?!我、我只是之前有问过那家伙平时是怎么锻炼的而已!结果全都是些学不来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参考价值!”
“嗯嗯,阿莉塞选定榜样的眼光真是相当准确。”
“怎么连莉瑟也这样?!而且学习榜样这种事不应该提我吧,你们应该看看阿尔菲诺!”
阿莉塞将盘中的一角水果馅饼分解成一个个小块,开始说起了在延夏的回忆。
那是在莉瑟等人前往太阳神草原去寻找飞燕时的事了,阿莉塞和阿尔菲诺留在烈士庵,与多玛革命军一同进行战前准备。面对困扰革命军多时的物资匮乏问题,阿尔菲诺活用旅行者的知识提出了解决方案。阿莉塞看哥哥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到,便去问了问他是不是预见到了类似的问题,所以提前研究过相关的知识。
“你们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研究这些,其实只是出于十分个人的原因。从前有个人教会了我旅行的知识,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他再次一起旅行……那时,希望能让他看到我已经成长了……”
“这答案太让人吃惊了啊……我追问他那个人是谁,他居然满脸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是个像哥哥一样的人’!不要擅自给我增加哥哥啊,一个就够多了!”
阿莉塞将叉子噗地一下插在了水果馅饼上。莉瑟由于知道阿尔菲诺的变化,所以也是一副颇有感触的样子。另一边的雅•修特拉则因为清楚阿尔菲诺倾慕的“哥哥”究竟是谁,不由得苦笑了出来。那个人……就算知道了少年的心意,大概也不会坦率地回应吧……
很快,服务生将莉瑟点的冰柠檬水端了上来。这款饮料毫不吝啬地使用稀少的蜜柠檬,却几乎不加砂糖和蜂蜜,冰镇之后口感冰爽甜中带酸,配合甜点构成了一支轻快的协奏曲,只需一口便让莉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三人都曾在知识之都萨雷安长期生活,虽然那里也有世界各地从古至今的美食知识汇聚,但美食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在原产地品尝才是正宗风味。更不用提利姆萨•罗敏萨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美食之都,每一碟菜肴都倾注着厨师对食客的美好祝福。雅•修特拉最初来到艾欧泽亚时也是备感惊讶,现在回想起来满是感慨与怀念。
“莉瑟,你最近怎么样?约在今天出来不会耽误你那边的重建工作吧?”
听到雅•修特拉的询问,莉瑟低头把玻璃杯子放回桌上道:
“嗯……问题确实还有很多……现在不能再用‘我虽然笨’当借口了,可是我再努力想办法,也有很多事情没法顺利解决。”
她的手轻抚玻璃杯,手指划过水珠的痕迹继续开口道:
“我经常会想,这件事换父亲会怎么处理?要是能和姐姐商量该有多好……我们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只有我一点都不优秀?然后越想越消沉……不过想到我是在大家的帮助下才走到了今天,就会觉得我不可以轻易认输,还要继续努力坚持!”
雅•修特拉看到了莉瑟眼中燃起的火光,不禁想到过去伊达提起拯救故乡时的神情,她们姐妹真是如出一辙。
阿莉塞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添了一角水果馅饼到了莉瑟盘子里。
“诶?我盘子里还有……”
不等莉瑟争辩,旁边就传来了雅•修特拉沉静的声音:
“你需要多补充营养。你本来就喜欢活动、人又冲动,一思考问题就原地转圈,肚子总是饿得很快吧。”
“唔……没有那么夸张吧……”
面对垂头丧气的莉瑟,雅•修特拉毫不客气地又向她的盘子里加了一些点心。
“没有信心的时候就多借助周围的力量。你所拥有的可不仅是对家人的回忆,还有我们这些同伴。”
莉瑟抬头看向两位同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重重点了点头。

“啊!说起来,最近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之前是阿拉米格解放军的人。他对政治和历史这些方面很在行,我常去找他请教问题。今天我能抽出时间过来,也是因为他代我找到了关于矿山的古文献……”
莉瑟一边消灭着盘中的点心,一边说起了自己的近况。两位同伴从她的话中得知,对于这个新认识的青年,莉瑟似乎有着一点点烦恼。具体来说,就是二人明明经常交谈,但对方却总是很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
“我觉得自己该不会是被他讨厌了吧……所以干脆主动去向他道歉,并当面问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听了后飞快地逃掉了……”
“多半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讨厌这两个字吧?不过换我肯定会直接说出来的。”
阿莉塞没心没肺的感想令雅•修特拉心累地摇头叹息。
“我说你们两个呀……这不是很明显吗,那个男生喜欢你,不好意思与你对视。”
答案来得太过突兀,让毫无防备的莉瑟一下子呆住了。经过一段莫名的寂静,脸红得发烫的莉瑟立刻摆起双手开始全力否定。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还是说你已经有其他心上人了?我记得……多玛的新君主也是和你差不多大吧?”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飞燕啊?!呃,我确实是很尊敬他没错啦!但要说特别喜欢飞燕的人,那肯定轮不到我吧……”
莉瑟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一瞬将视线投向了远方。她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雅•修特拉和阿莉塞也没有再追问。莉瑟赌气般地仰头一口气喝干杯中的柠檬水,气鼓鼓地瞪向雅•修特拉。
“修特拉你自己呢!桑克瑞德还有其他的贤人们都跟你交情很久吧?或者其他的人……”
“……抱歉。对他们我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不过……”
此时,雅•修特拉心中回想起了妹妹雅•蜜特拉的话。
那是她在神拳痕被芝诺斯砍伤,回到石之家疗养时的事情。伤势稳定后,听到消息的雅•蜜特拉赶了过来。看到姐姐没有生命危险,雅•蜜特拉松了口气,但毕竟有经历过古代传送魔法一事,她只能恳求姐姐真的不要再乱来了。
雅•蜜特拉了解姐姐的性格也清楚她的目标,但也许是因为太过担心,她那天一直孜孜不倦地劝说着姐姐,以至于最后被雅•修特拉以“我该休息了”为借口赶出了病房。雅•蜜特拉看到自己的姐姐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心中满是无奈。最后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姐姐,你是差不多也该找个伴了吧?我知道你很强,但如果能有个人陪在你身边的话,我觉得会更好……”
雅•修特拉优雅地品着红茶,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面对身边充满期待的两双眼睛,她狡黠地笑了起来。
“算了,果然还是先保密吧。”
听到如此令人失望的回答,莉瑟与阿莉塞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这就是传说中成熟女性的从容吗?”
“唔,这气场,难以继续追问的感觉……”
雅•修特拉无视了对面两个活宝的表演,伸手去拿红茶的茶壶。突然传来的脚步声,却让她的耳朵轻颤了一下。
“看来有位迟到的客人终于到场了。”
莉瑟和阿莉塞停止了窃窃私语,转头看向入口的方向,一位冒险者走进了她们的视野。
“来看看我们加点什么吧。”
茶会,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人生的赌局」


在基拉巴尼亚湖区,伴随着冷飕飕的寒风,某位士兵呢喃哼唱的歌声传了过来。
“赌赢了的话,那个箱子就是金库。赌输了的话,那个箱子就是灵柩。”
那是皮平•塔鲁平协耀将十分熟悉的一首歌,曾在沙漠之都乌尔达哈广泛传唱。它描写了一个开朗的男人的梦想。为了实现自己的黄金梦,那个男人拖着一个大箱子只身前往乌尔达哈。箱子代表着那个男人赌上了自己的人生,如果赌赢了,那个箱子就会成为装金币的金库,而如果赌输了,那个箱子则会用作装殓自己的灵柩。是生是死皆由命运的骰子决定,那个男人意气风发地在荒野中不断前行。
皮平一直很好奇,歌里的那个人最后是否赢得了赌局。因为这首歌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无数遍了,是他父亲最喜欢的一首歌曲。这里提到的父亲,并不是指他的养父劳班•阿尔丁,而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即使用最好的话语去描述,皮平的生父也称不上是一个好父亲,甚至可以说在儿子的眼里,这个父亲完全就是一个人渣。他不仅酗酒而且还嗜赌如命,为了偿还赌债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拿去卖掉。这并不是夸张,他真的把年仅12岁的皮平卖给了剑斗比赛的斗士主,而那一天,毫不知情的皮平正在矿山做着筛选矿石的工作。
“过来,小鬼!我们来赌一场吧,看看你是死是活!”
从此,石头建造的剑斗士宿舍就成为了皮平新的安身之所,他开始了每天只有劳动与训练的生活。因为他年纪小,而且加入得晚,所以每天的杂活自然就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皮平每天从早上就开始忙碌,打点好端茶送水等杂务之后,还必须前往训练场,接受训练官手中棍棒和皮鞭的无情指导。
对一直在过苦日子的皮平来说,变化后的生活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剑斗士的身体是最大的资本,所以为了分走更多的下注金额,也为了让剑斗士拿回更多奖金,训练官十分注重维护剑斗士的身体。哪怕只是个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他们也会得到大麦面包和肉汤之类相当丰盛的伙食。皮平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使用香辛料制作的食物。
不过即便如此,对一个还依稀留有稚气的少年来说,每天的生活仍然是一种煎熬。皮平不知道究竟还要忍耐多久,但是他也很清楚,即使撑过了这段时间,等到了能参加剑斗比赛的时候,也没人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自从来到这里后,皮平一直在窥视着脱逃的机会,可是训练官从未放松过警惕,他也只能继续过着这种艰苦的生活。
“小子,你多大了?”
“13。”
1年之后,有一次皮平收到命令给一位上级剑斗士当随从,而两人的初次见面只有这平淡的一问一答,随后在前往斗技场的休息室之前的时间里两人再没有过任何交谈。皮平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这个大个子生性沉默寡言,还是因为赛前过于紧张,反正没有交流总好过说错话。剑斗士中有不少性格粗暴的家伙,要是哪句话没说对可能就会引来一顿痛打,那可太不值了。
即使是来到了休息室,大个子也只是给了二、三个指示,随后又回归了沉默。皮平也只是默默地听从指示,帮助他穿上铠甲,最后把仿照公牛头制作的头盔递给了他。大个子接过头盔牢牢地戴在了头上,然后大步迈向剑斗士的舞台。
“下面出场的是,阿拉米格的猛牛——劳班•阿尔丁!”
解说员的话激发出有如地震般的声浪,即使是在休息室也能感受到观众的狂热。这股声浪正是观众们所发出的欢喜声与叫好声。那个寡言的大个子只是刚登场就能让斗技场全体陷入如此火爆的气氛之中,令皮平感到十分震撼。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皮平又数次担当过劳班的随从。虽然劳班很少说话,但逐渐地两人之间也开始有了话题,话题甚至发展到了各自的出身与境遇上。皮平对劳班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了他出身于一个名为阿拉米格的异国,曾参加过反抗暴政的革命并取得赫赫战功,但是推翻暴君之后却被加雷马帝国趁机入侵,他虽英勇奋战却仍然负伤落败,之后拖着受伤的腿脚逃离故乡在荒野徘徊,最终到达了乌尔达哈,却被怀疑是间谍而被捕,为了赢得自由而成为了狱门剑斗士,现在正在不断拼命战斗。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令皮平大开眼界。
如此强大并且充满人格魅力的人物,居然被迫在斗技场内进行厮杀,对皮平来说这个现象实在是太过怪异了。但是,了解这件事之后,皮平却找到了新的希望。所谓狱门剑斗士,是指通过参加剑斗比赛赢得奖金,并用来支付保释金换取自身自由的人。皮平看到劳班即使处境艰难,也在用自己的力量开拓属于自己的道路,暗下决心自己也要放手一搏。
从那时候起,皮平开始积极地投身于剑术训练,为了生存,为了自由。

“有了这笔钱,今天就能全部结清了。”
在某场比赛结束后,凯旋的劳班回到休息室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恭喜你!”
皮平是真心对劳班表示祝福,可是却突然意识到,如果劳班回归自由,他便无需继续在斗技场中浴血奋战,自己今后可能再也无法见到他了。想到即将与憧憬的偶像告别,皮平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你怎么不太高兴?你马上就自由了。”
劳班看到皮平的表情显现出一脸的莫名。但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又轮到皮平疑惑不解了。手持一袋子奖金的剑斗士与他的少年随从,两人互相摆出了同样疑惑的表情,从旁人看来一定是非常滑稽的情景吧。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参加剑斗比赛了,你的账我已经结清了。新人之间的战斗经常会出现失手杀人的情况,因为最初的几场双方都没经验。你既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对吧?”
劳班的解释让皮平理解了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在与皮平结识后的数月间,劳班赢得的奖金并没有用来赎回他自己的自由,而是用来偿还皮平的生父所欠下的赌债。而今天的这一刻,那些赌债终于全部还清了。皮平默默地留下了泪水,从煎熬般的生活中得到解放的喜悦,从死亡的恐惧中逃脱出来的安心感,以及对劳班的感谢之意,五味杂陈的感情,现在就像涌泉般一口气冲上了心头。
第二天清晨,皮平手中拿着装有少量行李的麻袋,独自走出了剑斗士宿舍。狱门剑斗士劳班无法离开自己的房间,而无论是训练官还是斗士主都对这个再无价值的少年毫无兴趣。
清晨的石路还没有被太阳烤热,皮平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凉意,同时也感受着外界的自由。一步、又一步,本应越来越畅快的内心却逐渐开始变得不安。他想到自己的生父:“那个混蛋肯定又欠下了不少债、肯定又要卖掉所有能卖上价的东西了。我现在回去,岂不是又会被他卖掉。不!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他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来路飞奔了回去。
“小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劳班看到站在单人间前的少年,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希望能继续进行剑斗士的训练!”
皮平意志坚决地说道。
“我很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希望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来开拓属于自己的道路,自己的自由需要自己亲自去争取!”
之后,皮平对劳班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与其回家之后再次被生父卖掉,不如在继续这里磨炼自己,毕竟这里的环境还算良好,而且能够追随自己所尊敬的人物。
劳班露出了微笑,他从面前这个小小少年的眼里感受到了坚决的信念。
之后,劳班所采取令皮平一生难忘的行动:他买下了皮平的生父在卖掉皮平时与斗士主所签下的合同,并向八官府提交了养子申请。当初依据那份合同,斗士主成为了皮平的监护人。而劳班买下这份合同,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皮平的抚养权。
从此,剑斗士宿舍中多了一对奇妙的父子,狱门剑斗士之身的父亲与自由之身的儿子。劳班会教导皮平剑术,但是却不同意皮平成为剑斗士,只是告诫他等成年之后由自己来选择人生的道路。
如今,皮平已经25岁,他成为了恒辉队的军官,并通过佣兵的工作经历了大量的历练。他将与手下官兵一起,协助养父解放家园。
“父亲,全靠你的帮助,那个时候我才能赌赢。现在轮到我来帮你赌这一把了!”
紧握着诅咒剑提佐纳,皮平奔向了战场。

「三千里寻月记」


“今夜我们要讲述的,是某位敖龙族人的故事,那是在这片草原上最为辉煌闪耀的一位同族兄弟。
而故事的开端,则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从晨曦之父与暮晖之母的诞生讲起……”
冷峻的尾山山脉,是无数条河流的发源之地。流水从山地奔涌至大草原,最终汇聚到太阳湖之中。而在太阳湖之上,一座巨大的石砌神殿巍峨耸立,终日颂扬倾泻而下的阳光。因为那里是晨曦王座,正是太阳神阿吉木创造晨曦之父的地方。
住在那里的是奥罗尼部落的人,他们继承了太阳神化身的血脉,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强大,命中注定要成为草原的统领者。
奥罗尼部落之中,有一名小小的少年。
其名为玛格奈。他的体格比同龄的孩子们都要健壮,但却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有着不输给大人的怪力,能一次担起满满的四桶羊奶,更能轻松挥动长度和他身高相当的石斧,在狩猎队伍中也有出色的表现。大人们都夸他,说他将来一定会成为草原上最辉煌闪耀的人。大人们还夸他,说他一定会在兄弟斗技中取得胜利,成为全部落的长兄。小小的少年很喜欢被摸头表扬,因为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所以他对那些话也深信不疑。
这位小小的战士,虽然平时言语不多,但是却最喜欢听人讲故事。
他最喜欢奥罗尼部落的古老传说,总是缠着说书人一遍又一遍地讲给他听。太阳神阿吉木和月神娜玛的斗争,令晨曦之父与暮晖之母降生于世;人类的始祖与他们的后代放弃争斗互相依靠,令两位神明也懂得了爱情;但太阳与月亮无法同时升起,两位神明只能各自离去;为了守护月神的血脉,太阳神在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化身,并最终成为了奥罗尼部落……
每次说书人一讲完,玛格奈定会用力点头,然后为了完成太阳神托付的使命而跑去竭尽全力练习武艺。
有一天,玛格奈向说书人提了一个问题。
“我要怎么知道到底谁才是自己的月神呢?”
根据部落的传说,月神看到大地上太阳神的后代时,会由于思念太阳神而流出泪水。每滴落到地上的泪水,都会为奥罗尼部落的人带来一位“命运之人”。每个太阳都配有一个月亮,所以奥罗尼部落的人都以“月神”称呼自己的“命运之人”。
说书人对玛格奈突然的问题感到意外,不过他已经遇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侣,便向玛格奈讲述了两人互相吸引的过程。但是玛格奈却觉得那样的开始根本就算不上美妙的命运。
于是玛格奈向其他已经找到月神的兄长们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某位兄长说,自己是在市场邂逅了月神,并和对方情投意合。
还有兄长说,自己是在狩猎时看到对方拉弓射箭的身姿,一眼就明白了那是自己的月神。
还有一位兄长在奥罗尼部落内部找到自己的月神,他笑着说,时间长了,一直在一起的女性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他的月神。
大家各有各的说法,玛格奈到最后还是一头雾水。尽管如此,他看到兄长们露出的幸福表情,觉得他们确实都遇到了自己的命运之人。
不过玛格奈内心中坚信,自己的命运中肯定也有着一位最好的月神,总有一天他们会相遇,然后互相都能立刻感觉到对方正是自己的命运之人。

自那以后,玛格奈就总是忍不住想象自己的月神是什么样的人。草原广阔无垠,若是自己不好好想想清楚,说不定会在不经意间错过对方。
玛格奈有着很多姐姐,每个姐姐都很不好对付,每次在他打算享受短暂的单人时光时,姐姐们会立马交给他新的工作。虽然他并不讨厌工作,但他不是很喜欢被姐姐们催促,也不太喜欢姐姐们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有一天,玛格奈再次被拖去帮忙晾干染色的布匹。他看着大他三岁和大他五岁的两个姐姐扯着嗓子讲话的样子,心中暗想,自己的月神肯定不会这么粗野,应该是个安静可爱、文雅端庄的人。那才会是最好的伴侣!
还有一次,妹妹不小心放跑了一只羊,玛格奈一个人出去寻找。找羊的途中并不太顺利,玛格奈被一群茂密的刺草球缠住了。当他脱身时,鲜红燃烧的夕阳已然西下,而等到他找到走失的羊时,夜幕已被星河冲刷。无奈之下,玛格奈只能和羊一起在气温骤降的草原上过夜。
当玛格奈醒来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微明的天空中,白色的星星逐渐失去光辉,地平线的另一端,金色的太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冉冉升起。
玛格奈很喜欢这样的早上。为天地染上鲜明色彩的太阳正是他远古的先祖。仅仅看着它对世界送上祝福,用自己清澈的光辉照耀一切的样子,玛格奈心中的满足感便油然而生。天空如同婴儿的脸颊般染上红润的色彩,薄云落下的淡淡阴影也终在光芒中消散。
玛格奈心中暗想,自己的月神一定也会是这般温柔美丽,一定也能够为自己带来这种满足感。那才会是最好的伴侣!
时光飞逝,小小的战士长成了强壮的青年,并且在兄弟斗技中获胜,成为了一族中最强的“长兄”。在他的带领下,奥罗尼部落在那达慕大会上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坐上了草原的王座。族人们都称赞他的勇猛和威严,称他是草原上最为辉煌闪耀的人,是能够统领暮晖之民的人。
然而,无论玛格奈有多么出色,他依然没有找到他的月神。
并不是没有少女对他表达爱意,但是玛格奈却总是觉得和自己心中的月神还有差距。结果,过了没多久,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再接近他了。
和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弟弟们都一个个找到了自己的月神,伟大的长兄却依然孤身一人,这种情况不仅令他自己日渐烦躁,也令弟弟们都坐立不安。终于有一天,一位年轻的弟弟向玛格奈提出了建议:
“伟大的长兄,您凭借无与伦比的力量率领我们奥罗尼部取得了那达慕大会的胜利,是这片草原名符其实的霸主。我们可以派出马匹和胡鹰传达消息,将这片草原上的女人都召集过来,让您仔细辨别到底谁才是您的月神。”
于是,为了玛格奈,草原上开始了一场的招亲。

不久之后,草原上所有部落的少女都聚集到了一起。玛格奈坐在用华丽布料搭成的帐篷下,看着眼前的人群,露出了略微复杂的表情。一位弟弟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道:
“伟大的长兄,这些人之中一定有月神为您落下的眼泪。”
玛格奈静静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了少女们面前,仔细观察起每一个人。这些少女反应各异,有人看上去很不安,有人则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厌恶……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玛格奈被其中一位少女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位用布遮住嘴唇,清秀而娇小可人的少女,她没有与周围的人说话,也没有警戒玛格奈,看上去安静又从容。
“喂,我说你……”
玛格奈走过去与她搭话,可是他一接近,少女便退开了。
即使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也并不会立刻就了解所有部落的所有风俗,正因为对凯苏提尔部落不够了解,玛格奈才没有想到,那位少女仅仅是在注视帐篷上华丽的布料,并且在心里想能卖个很好的价钱。
玛格奈并没有因为少女退开而放弃,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少女身体僵硬,眼中露出了恐惧。
“好纤细的手。”这是玛格奈心中首先涌现出的感受。眼前的少女太脆弱了,虽然体型上看起来和自己的姐姐们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此纤细的手臂,自己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想到这一点,令他的内心有所动摇,心跳开始逐渐加速。少女也没有像姐姐们那样大声叫嚷,如此温柔,如此文雅,该不会就是她……
玛格奈更加认真地盯着少女,希望能找到心中疑问的答案。如果接下来她的脸上好像黎明的天空一样泛起红晕,那就不会有错了。
若是如此,玛格奈会立即献上感谢的祝词,并将举办一场草原上最为的婚礼。
若是如此……
然而少女在玛格奈的注视下,眼中逐渐浮现出泪水,并用力地不停摇头。与此同时,周围屏息凝神地观望情况的人群中,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喂!放开你的脏手!你没看到她哭了吗,真粗俗!”
众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位身穿蓝衣的女子走到二人面前,是朵塔儿部落的族长纱都。朵塔儿部落也是一个能征善战的部落,曾几度都和奥罗尼部落争夺草原的霸权,他们的蓝色是无惧死亡的象征。因为草原霸主的命令不容违逆,所以纱都也作为月神的候选人来到了这里。
纱都的话让玛格奈回过神来,放开了凯苏提尔部落的少女。纱都让惊慌失措的少女快点离开,于是少女向她深深行了一礼钻进了人群中。
“你就是奥罗尼部的新族长啊。之前没在那达慕上正面碰到……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人呢……我倒是听说过你的传闻,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自大的家伙,比起酒和宝物先要女人吗?”
“不懂礼仪的家伙……你无法理解我的追求。输了的人就乖乖退下,或者你也可以加入她们等待我的品评。”
纱都露齿一笑,仿佛确定了猎物的伯尔斯虎一样眯起了蓝色的双眼。在玛格奈的弟弟们冲过来阻止之前,纱都就已经将咒杖握在手中,轻轻一挥散出数朵火焰。在场的女性们被火焰驱赶着逃了出去。玛格奈皱起眉毛瞪向纱都,纱都却愉快地笑出了声。
“哎呀抱歉,你的小月亮们都跑了呢。不过我看她们都巴不得早点逃跑吧。”
纱都再次握紧手中的咒杖,摆出一副准备应战的架势,但眼中却露出兴奋和喜悦。
“先挑衅的可是你哦,我们朵塔儿部虽然输了,但也不是输给你们,少在那里装模作样!”
玛格奈从弟弟手中接过他的石斧,并对他们下令不允许插手族长间的战斗。
在开打之前,有人听到玛格奈低声叹息:
“究竟在哪里……安静而文雅的……温柔如朝阳的……我的月神!”
那场山崩地裂的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双方都无法压制对方,最后以两人都无力再战而告一段落。纱都回到了朵塔儿部落,她在养伤的同时仍在考虑如何进行报复。最辉煌闪耀的伟大长兄也回到了部落里,继续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嫉妒他那些幸福的弟弟们。
至于玛格奈寻找月神的结局究竟如何,就留到以后再讲吧。他的故事还远未结束,谁能说准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一夜艳芳」


加雷马帝国多玛行省
在某个小酒馆的房间里,一名艺伎正在以熟练的手法为一位贵客斟酒。

“真是接了个麻烦的任务……
 我还想着搞定一个只知道打仗的男人会很轻松。”

夜露维持着表面上的完美,心中却忍不住地叹气。
作为一名帝国间谍,她最擅长的便是在一夜之间令对方倾倒,之后将套出的情报卖给合适的对象。
今晚原本应该和无数次的过往一样是个无趣的夜晚。

然而贵客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位芝诺斯·耶·加尔乌斯阁下,帝国军的第十二军团长,只是懒散地接过斟满的酒杯,轻轻地品尝了一口。
在夜露看来,他似乎对多玛的帝国驻军没有一丝的信任,因为即便是在宴席之中,他也完全没有脱下盔甲的意思。
喝酒时他那缓缓飘动的金色长发,更凸显出他本人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空虚感。
不过夜露注意到,他那麻木的双眼中,眼底略有一丝期待的光芒,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好事降临。
“你到底在等什么……”夜露心中产生了一丝好奇。


原本夜露从帝国驻军的雇主那里接到的任务并非如此。
驻军总部接到报告说,多玛曾经的国君海燕已经召集了一支部队准备起义,所以他们需要尽可能收集关于叛军的情报,同时也需要将错误的情报流传出去。
于是夜露在这里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她利用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为起义军提供事先准备好的情报,让他们认为自己也是忧国忧民之士,从而深入对方阵营,并最终将起义军的真实情报传达回帝国驻军。
这种行为无疑是对故乡的背叛,但夜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

养父母和死去的丈夫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暴力和侮辱。
而周围的人们即使看到她在遭受苦难,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向她伸出援手。
对夜露来说,这个国家的人全部都是一丘之貉,她对他们没有憎恶之外的任何感情。

然而潜入任务刚开始不久,她就被上级负责人召唤了回去。
据说驻地总部接到消息,一位军团长要从帝国本土前来多玛视察。
这位军团长名为芝诺斯,夜露也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字。

索鲁斯皇帝因病卧床休养,下一代皇权的争夺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因为大皇子已经去世,所以争夺主要在身为首席元老的二皇子提图斯和身为大将军的皇孙瓦厉斯之间发生。或者说,是在文官和军部两个派系之间发生。
而这个芝诺斯,便是瓦厉斯的长子。在提图斯派的现任多玛总督眼中,芝诺斯可是对手派系中的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居然就把这么重要的人物交给一个小间谍,真是抬举我了……”夜露心中暗想,对上级露出冷漠的笑容。

“海燕和叛军的苗头至今未能完全掐灭,所有人都看到多玛总督是多么的无能了。
 结果现在还有政敌的人专程过来探你们的底……你们也真是不容易啊。”

夜露的嘲讽正中要害,上级负责人一脸苦楚地皱起眉头。

“确实多玛的统治不力一直是我们被攻击的理由,
 不过这次是个好机会。
 要是能成功笼络芝诺斯,反过来抓住瓦厉斯的把柄,
 我们就会逆转朝内的局势。”

“无所谓,反正我该干的没区别……
 让男人做一晚美梦,我在梦中榨取他的一切价值,仅此而已。”

她曾经被所有人当做牲畜,但她现在却能让所有人都沉溺在她手中。
如今,甜蜜的赞美已经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波澜,唯有看到他人凄惨的下场才能令她得到些许满足……


然而现实却让他们的计划完全落空了,面前这个看上去十分懒散的芝诺斯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前来迎接他的总督,而对在酒馆中服侍他的夜露,也没有显露出多少兴趣。
总督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来调查政敌的,找了一些简单的借口便将夜露一个人留在席上扬长而去。

夜深了,但芝诺斯仍在继续喝酒,丝毫不见醉意。
在夜露开始思考要不要采取一些强硬手段时,芝诺斯突然提了一个问题。

“多玛……这里究竟是一片怎样的土地?”

问题来得过于突然,夜露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选择沉默。
其实在她的心中,答案很简单。她甚至可以咒骂自己家乡几天几夜,但面对任务的目标,她却不能随意说出心声。
夜露一边思量着要如何糊弄过去,一边抬起头来,然后吓了一跳。
芝诺斯那原本不知在看什么的双眼正紧紧盯着夜露,仿佛能够直接看到她内心的深处,看穿她的灵魂。

“废话我已经听腻了,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你的双眼如此浑浊。
 或许用来当下酒的小菜正合适。”

“哎呀,大人,您这话说得可真过分哪。
 这酒您都已经喝得够多了吧?”

夜露总算是挤出了两句话作为回应,而芝诺斯只是继续盯着她,也不再发话,看来是根本没打算接受她的敷衍。
不知为何,夜露没有因为他的言行感到不快。

她只是单纯地被芝诺斯眼底的光芒吸引。
“这家伙……说不定真的是个做大事的人……”夜露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知不觉中屋外下起了雨。
屋内的沉默被雨声打破,夜露与芝诺斯之间的沉默也被打破了。

“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多玛就立刻能知道了……
 现在的延夏就是一个垃圾堆。”

对于夜露幽幽吐出的话语,芝诺斯终于提起了兴致,仰头灌下一杯酒。

“果然是憎恶……
 虽说是个陈腐的理由,但你所表现出来的程度我还是第一次见。”

“陈腐的是那些自称多玛人的家伙……
 他们每个人都被古旧的习俗所束缚,他们在痛苦中挣扎但是毫无自觉。
 而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他们所想的也只是所谓的忠义和那些迂腐的教条。”

一旦张口,她心中的话就如泉水般涌出,无法停下。
夜露倾吐着心中的憎恶,甚至想要今晚就这样说个痛快……
不过芝诺斯却突然站了起来,将视线转向窗外。

“利用雨声隐藏自己吗,不错的想法。
 虽然我对你后面的故事还有些兴趣,不过现在真正的乐子终于来了……”

夜露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房间的窗户就被打碎了。
几名全身黑衣的贼人跳了进来,举剑将芝诺斯重重包围。

倒在地上的夜露立刻明白了眼前的情况,身为一名皇族,无论是什么派别,都会有人随时盯着他们的性命,即便是来到多玛也不可能逃离这一命运。
虽然这些刺客穿上了形似忍者的夜行衣,但他们手中的剑和持剑的姿势全都是帝国的样式,令伪装变得毫无意义。

“你们居然拿我当诱饵!”

没有一个刺客对她的叫喊有反应,他们原本就打算连女人一起收拾掉。

不过在这危急时刻,芝诺斯依旧保持着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他甚至没有看向墙边的剑,只是低声说道:

“芝诺斯军团长在和艺伎调情时受到袭击死亡,
 比起让皇族在自己领地内遇刺身亡这样的失责,
 还是这条丑闻带来的冲击更大。
 并且只要将暗杀的罪名安给多玛前任国君,
 便是灭绝多玛反叛苗头的绝佳借口……”

刺客依旧不发一言,他们无声地包围住芝诺斯,并在下个瞬间一同冲了上去。

夜露看着眼前的光景,认为那个身穿铠甲的男人一定已经被数把刀刃贯穿,必死无疑。
然而实际倒地的却是冲上去的那些刺客,芝诺斯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夜露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夺走的刺客手上的剑,仅仅是一瞬间,仅仅是一刀……
俯视着满地的尸体,芝诺斯叹了一口气。

“这片地方谋反的传言一直不断,
 我还以为能让我稍微享受一下……
 结果多玛的总督居然觉得这点水平的袭击就能杀了我。
 果然这里也没法找到令我满足的猎物吗……”

夜露呆呆地望着芝诺斯,忽然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阵滑腻的温度。
伸出手一擦,她的手指便被染得鲜红。
是刺客们的血。夜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已经沾满了血迹。

“笑了吗?”

听到这句话,夜露重新抬起了头,看到芝诺斯又将视线转向了自己,同时也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
夜露至今为止见识过的帝国军人都只会为了自保或欺压弱者而费尽心思,从未有人真正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夜露不禁想到,若是能让这股力量指向多玛,就能够将这个国家蹂躏到体无完肤……

看着夜露的笑容,芝诺斯眯起了眼睛,似乎感到十分有趣。
他踩着尸体,靠近了夜露染血的面庞。

“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暗杀芝诺斯的事没有被闹大,夜露也回到了潜入多玛叛军做双重间谍的任务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沾染鲜血的夜晚带来的冲击已经变得暗淡了许多的时候,原国君海燕终于率领人马发动了起义。
不出所料,多玛总督没能成功镇压,于是军部上层决定投入芝诺斯率领的第十二军团平息叛乱。
在扫平延夏全境之后,芝诺斯凭一己之力将海燕击倒,起义最终被成功镇压。

后来,第十二军团的行军队伍穿越多玛飞地时,有很多人在路边围观,他们的眼中充满憎恶与恐惧。
不过领军的男人并没有在意这些视线,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还有一个艺伎也混在了人群中,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她跟着行军队伍一起离开了。

数日后,
帝国向多玛全境宣布,将由一名女子代替芝诺斯掌管多玛事务,成为多玛的代理总督,而
她的名字,叫做夜露。
她终于获得了足够的权力,能够在高城中尽情蔑视、尽情蹂躏那些可恨的多玛人,那些曾经蔑视过她,蹂躏过她的多玛人。
在那一刻,她又笑了。


「苍琅之心」


吹拂古代遗迹的风仿佛带着黄金般的光芒。
据传说,天龙之一的诗龙拉塔托斯克热衷于用它的魔力编写颂唱龙诗,即使它已经在千年之前便永远无法发出歌声,这清凉的魔力仍然洋溢在这座天上宫殿之中。
在诗龙逝去后,龙族给这座宫殿重新起了一个名字:忆罪宫,龙语中的意思是“悲伤的谢罪”。龙族至今仍然对没能保护好它而感到自责,所以这里在千年的时间里都不曾有外人接触过。

“虽然我没有立场让你原谅我,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战争已经结束了……”

埃斯蒂尼安将花放下,轻声向逝去的天龙说道。
他想到了那场导致龙诗战争爆发的“人类的背叛”事件,想到了成为牺牲者的诗龙。尽管埃斯蒂尼安心中承认,由他这个花费了半生时间去狩猎对方同族的人来报告后事未必合适,但还是需要有人来做个了结。
在他还在心中酝酿是否还需要多说几句话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将他献上的花吹散到了空中。

“原来是苍天之龙骑士,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一个带着魔力的强烈意念突然在他的脑中回响,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龙翼挥动时产生的气流。
埃斯蒂尼安回过头去,看见了与诗龙同属七大天龙的圣龙赫拉斯瓦尔格。

“啧……”

在云廊的决战中,埃斯蒂尼安被英雄所拯救,之后他在皇都短暂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并见证了挚友艾默里克就任上议院议长。
不过接下来他仔细地考虑了一番自己要如何支持挚友,又能为焕然一新的国家做些什么,最终他决定悄悄离开皇都,在旅程中寻找答案。
埃斯蒂尼安认为,龙诗战争已经结束了,对于一个开始追求与龙族融合的国家来说,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正面意义。
毕竟自己曾经是一个身先士卒的屠龙者,后来又被邪龙尼德霍格夺去肉体,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祖国的人民。于是他准备进行一次追悼之旅,或许在旅途中,自己能够认清接下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首先回到了故乡芬戴尔村的旧址,为父母以及弟弟阿米尼昂送去祈祷;之后又前往那片能够眺望皇都的高地,向拯救过挚友与伙伴性命的骑士表达谢意。
后来他还远赴魔大陆,给那位女士献上了一束花。虽然他们二人在旅途中互相看不顺眼,但她却为了替他们开辟前路,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踏上这样的旅途吧。只是他没想到,在旅途的终点,自己向逝去的诗龙致敬的一幕,会被圣龙看到。

“身为七大天龙居然有偷窥的嗜好,真让人不敢恭维。”

听到这句话之后,圣龙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扭曲表情,那一定是微笑。

“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过,我应该感谢你的花与你的心意。
既然我的妹妹拉塔托斯克已经无法再书写龙诗,那就只能由我来代替她传达她的心声。”

埃斯蒂尼安曾经与邪龙的灵魂融合过,当时邪龙的心声就如同他本人的想法一样。
他能够感受到邪龙心中的怨恨、怒火,以及悲伤。
所以他非常清楚,在尼德霍格和赫拉斯瓦尔格的心中,与它们血脉相连的妹妹是多么宝贵。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从圣龙的意念中感受到了救赎。

“是吗……多谢了。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再是苍天之龙骑士,没必要履行龙骑士的职责,一切都结束了。”

埃斯蒂尼安的确是这样想的,可他背在身后的武器却没有逃过圣龙的眼睛。

“可是那把枪,它还包含着我的兄弟的魔力,你又为什么没有舍弃它?”

这确实是个埃斯蒂尼安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当决定离开皇都的时候,他的确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全套龙骑士装备全部留下,表示自己与过去的生活完全诀别了。
可是他却没有将这把由邪龙的力量变异而成的长枪留下,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圣龙见他答不上来,便传来了包含同情的意念。

“这就表示你还有继续战斗的理由,你心中仍然认为自己的职责并未结束。”

“或许它说得对。”圣龙的话让埃斯蒂尼安有了新的认识。
无论自己是不是苍天之龙骑士,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完成。
一切都还没有完全结束,这为屠龙而磨练至今的枪术,仍然还会有新的用途。

“如果你愿意向这把枪起誓,会为人类与龙族的未来而继续战斗,那就跟我来吧。
我会给你一套铠甲,只有真正的龙骑士才有资格穿戴的铠甲。”

圣龙没有等待回应,说完之后立刻就起身飞上了天空。
尽管它的翅膀还是残缺的,但丝毫没有影响它的飞行速度。
埃斯蒂尼安回过神来,转身跳上破魔艇追了上去。

飞行了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忆罪宫边上的一座遗迹,这里似乎是龙与人关系最为亲密的时期建立起来的供飞龙歇脚的地方。
圣龙落在遗迹的一隅,催促埃斯蒂尼安进去。进去之后没走多远,眼前的景象让埃斯蒂尼安大吃一惊。

“令人惊讶……”

遗迹的内部看上去像是为人类而建的兵舍,里面堆放着好几个装备箱。
虽然大多数都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但却有一个装备箱在龙族魔力的保护下完好无损。

“在过去,龙骑士指的是与龙并肩作战的人。
拉塔托斯克也很喜欢让人类骑士乘在自己的背上,甚至还会在他们穿着的铠甲上赋予加护。”

打开箱子的埃斯蒂尼安更加惊诧了,装备箱里静静躺着两件华美的、苍蓝色的甲胄。

“那两套装备本应属于下一位乘在拉塔托斯克背上的人类。
在一开始,人类认为得到这种装备是一种荣耀。
可是后来,他们开始渴望得到更多的力量。终于有一天,愚蠢的人类对力量之源的渴求超出了对铠甲的喜爱。”

埃斯蒂尼安回想起了千年战争的开端:人类之王托尔丹与其麾下十二骑士一同残忍地杀害了诗龙,夺走并吞下了魔力之源“龙眼”。
看着这套最后的龙骑士铠甲,他头也未回地反问。

“那你为什么想要把这力量给我?
说不定我也会变成那种愚蠢的人类啊。”

短暂的沉默,随后赫拉斯瓦尔格给出了答案。

“是一个女孩让我产生了再相信人类一次的想法。”

圣龙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

“这套铠甲不止未被人穿过,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但它确实在渴求一位主人,渴求一位真正的龙骑士。
虽然你已经舍弃了苍天之名,但你若还想在新的苍穹中挑战,就将它拿走吧。”

没过多久,埃斯蒂尼安走出陈旧的兵舍,来到阳光之下。
他的身上闪耀着深沉的苍蓝之光。

“是一套好铠甲,它需要一个好名字。”

圣龙眯起蕴含魔力的双瞳,盯着眼前的龙骑士。

“ ‘冰之心’。
尽管我舍弃了苍天之龙骑士的称号,却依然拿着充满怨念的魔枪,因为这是我唯一的能耐。
今后这套铠甲将见证我的前路。”

听到埃斯蒂尼安的话,圣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也许这就是龙的笑声。

就这样,得到新铠甲的龙骑士埃斯蒂尼安离开了云海。
他要去为一切做个真正的了断,也要为不断前行的伙伴们开辟道路。


时光荏苒。
埃斯蒂尼安如今正站在面对基拉巴尼亚湖区的石山上,注视着下面向着要塞城邦阿拉米格进军的士兵长列。
他毫不怀疑率领伊修加德军的挚友也会亲征前线,也毫不怀疑过去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伙伴及少年一定会出手相助。
为了替他们开辟前进的道路,埃斯蒂尼安破坏了白山堡的巨炮。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吧,因为他还有另一项使命要去完成。

这个使命比预想的更加花时间,战斗已经逐渐进入了尾声。
在途中遭遇试图偷袭同盟军侧翼的飞行型魔导装甲部队时,埃斯蒂尼安在王宫的上空感受到一股令人怀念的魔力。
他匆忙从魔导装甲的残骸中拔出枪尖,穿过胜负即将分晓的战场。
但他抵达阿拉米格王宫的空中庭园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有他的使命还留在那里,他能感受到。
他缓缓地踏入怒放的异国花丛中。

“唉,真是让我好找啊……
因为被用来当作蛮神的心脏,所以连以太的残渣都不剩了……
怪不得我完全感知不到……”

埃斯蒂尼安举起身后的枪对准了最后的目标。魔枪尼德霍格,这把继承了与自己合为一体的邪龙之名的枪,是最适合用来给一切做个了结的武器。

“但这么放任不管,还是太危险了。”

灌注了力量与魔力的一刺,近乎空壳的龙眼当即化为黑雾,消散在红莲的空中。

“这回是真的永别了,尼德霍格。”

舍弃了苍天之名的龙骑士在这里结束了他的追悼之旅,也在这里与他前半生的征战生涯正式做出了断,踏出了全新的一步。
没有人知道今后的他要面对的天空是昼时之苍,还是暮色之红,亦或是夜晚之暗。
然而无论是在怎样的天空之下,他都会为了人类和龙族挥舞手中的魔枪吧。


「罪人之战」


一辆陆行鸟篷车疾驰在旷野上,车内弥漫着令人难受的紧张气氛。
在车内的两排座位上,其中一边坐的是恒辉队新设立的部队——由召唤师所组成的特务队,另一边坐的则是民间合作组织派遣来的协助人员。
两边的人没有丝毫试图交流的举动,这让其中一位青年协助人员感觉非常不自在。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忍耐和思考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为了打破这僵硬的气氛而说出了出发以来车内的第一句话。

“我的名字叫做阿雷恩瓦尔德·伦提努斯。听说各位都经历过了很多次与蛮神的战斗,应该已经很习惯了吧?”

听到年轻人的话,坐在他正对面的拉拉菲尔族召唤师耸了下肩就挪开了视线,一点想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他旁边的人族女法师不忍让气氛继续僵硬下去,接过了话题。

“习惯还谈不上,不过确实已经有了几次与蛮神对战的经验了。
我和旁边的克里斯平曾参与过4次讨伐伊弗利特的行动。”

克里斯平指的是坐在她另一侧的人族男性。

“不过加加萨姆协耀尉的经验要更加丰富。
他曾是鼎鼎大名的海雄旅团的一员,当年参加过讨伐土神泰坦的行动并活了下来。”

看来刚刚那个态度冷漠的拉拉菲尔族法师就是加加萨姆协耀尉了。看他那个态度,想必是觉得自己经验丰富,看不起我们这些年轻的新兵蛋子吧。阿雷恩瓦尔德心中暗想。接下来就要并肩作战了,这里最好还是放低姿态,避免不必要的摩擦。

“果然都是经验丰富的前辈啊,我会尽全力争取不拖大家的后腿。”

阿雷恩瓦尔德小心翼翼地演出了一副后辈虚心受教的样子,只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很有自知之明,小鬼。等下别给我们添乱,一边看着就行了。”

加加萨姆终于开口了,然而嘴里蹦出的却是这样一段话。
阿雷恩瓦尔德心想这次行动是不会太轻松了。
不过现在让他最为担心的,却不是接下来与蛮神的战斗,而是身边一起被当成“小鬼”的同伴。
要是她受不了这么激烈的对话,和对面争吵起来的话,那局面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毕竟只要是接触过这位芙朵拉·卢普斯的人,无一不认为她脾气暴躁做事冲动,很容易和人发生争执。
不过看来这次运气还不错,她完全没受到影响,只是在一旁安静地闭目养神,没有一丝吵回去的念头。真不知道她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已经练出了能够完全无视别人的集中力。
原本阿雷恩瓦尔德的想法很简单:在执行危险的任务前,通过闲聊让这个临时小队能够多少获得一些默契。可无情的现实打败了他,于是他放弃了挣扎,靠在车篷上回忆这次任务的来龙去脉。


他以拂晓血盟成员的身份参加了那场解放故乡的战争。而正是在那片战场上,他认识了身为敌人的芙朵拉。
他们两人有着同样的年龄,也同样是出生于阿拉米格,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阿雷恩瓦尔德因为身上流着的一半加雷马族的血而遭人厌恶,被生母抛弃后只能背井离乡成为一名冒险者。而芙朵拉却是生下来就享有帝国市民权的纯血阿拉米格人,她从小接受的是帝国式的教育,最终舍弃母亲参加了帝国军。
他们两人都在为更好的人生努力拼搏,然而最终抵达的,却是完全对立的两个结果。阿拉米格民众们赞誉拂晓血盟的阿雷恩瓦尔德,称他是阿拉米格的解放者。成了阶下囚的芙朵拉却被骂为卖国贼,甚至被人民聚众要求处以死刑。
不过命运是奇妙的,在一次突发事件中,两人竟会以同伴的身份站在同一处战场上。
在阿拉米格解放后,解放军召开过一次各方代表大会,准备商讨阿拉米格今后的前进方向。可在大会召开的当天,他们却遭到了伽黎亚派的袭击,这些激进的阿难陀族甚至召唤出了美神吉祥天女。当时为了保护各方代表,阿雷恩瓦尔德与芙朵拉一起加入了战斗。

“战斗结束了,我要回牢里。”

在莉瑟·赫克斯特的劝说下,芙朵拉以俘虏之身拿起刀守护了代表们的生命安全。战斗结束后,她也老实地将刀扔下返回了牢房。
据说在之后重新召开的代表大会上,代表们围绕如何处置她的问题进行了多番讨论。
最终,身为阿拉米格解放军总司令的劳班做出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决定:设立“囚徒部队”。

芙朵拉是一位通过人工手段获得超越之力的“超越者”,在迎战美神的那场战斗中,她表现出了能够抵御蛮神以太的能力。也就是说,她是少有的可以抵抗蛮神“精炼”的人。
因此,阿拉米格提出让她用自己的能力为国效力,如果她接受,便可以免去死罪,并批准她在服刑期间进行军事训练。这代表着她将成为一把武器,永无休止地与蛮神进行战斗。
她同意了。


“停车!全体下车!”

车夫身边的恒辉队鲁加族军官一声大喊,将阿雷恩瓦尔德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迅速跳下车,加入了队列。

“我来重新说明一下本次行动的概要。
昨天我们收到了拂晓血盟库尔特内先生的紧急联络,他说从南萨纳兰的赞拉克祭场观测到了异常的以太波动。
这表示那些蜥蜴人极有可能进行了请神。”

鲁加族军官一边审阅着列队的士兵,一边进行着战前说明。

“值得高兴的是,这次有优秀的人才前来支援我们的行动。”

这句话瞬间令阿雷恩瓦尔德和芙朵拉成为了士兵们视线的焦点。

“这两位分别是来自拂晓的阿雷恩瓦尔德,还有来自阿拉米格解放军的芙朵拉。
他们二人都拥有对蛮神以太的抗性。
然后就是关于那个特殊条件,大家应该也已经看到了。”

“特殊条件”,听到这个词之后,士兵们投过来的目光发生了莫名的转变。
然而当事人芙朵拉却不甚在意地轻笑两声,自嘲地说道:

“就算我要用刀捅你们,也是从正面下手,而不是背后。
不过放心吧,这脖子上可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我紧紧绑在绞架上。”

说完,芙罗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戴着的暗铜色项环。
不过这个项环或许叫魔法道具会更准确一些。只要发现芙朵拉有反水或脱逃的征兆,随行的阿拉米格解放军咒术师就会发动项环上附加的拘束魔法将她束缚住。
如果这个魔法发动的时间过长,甚至会令她窒息而死。
用绞架来形容,确实是再贴切不过。

“咳咳……
总之前卫由阿雷恩瓦尔德和芙朵拉负责,他们不用担心蛮神的精炼,可以与伊弗利特周旋。
特务队注意保持距离,专心用召唤兽与魔法进行攻击。我负责保护解放军派来的监视员、指挥佯攻部队。
谁还有什么问题?没问题就出发了!”

于是,伊弗利特讨伐行动开始了。
部队从补给点遗忘绿洲出发,自西向东横断撒沟厉沙漠。鲁加族军官丹兴·伍尔夫正耀尉率领的佯攻部队对位于沙漠东北方的蜥蜴人族阵地发起攻击。蛮神特攻队则穿越交战区,北上直捣赞拉克祭场。
阿雷恩瓦尔德走在特攻队的最前方,他的任务是确保前进路线的安全,根据现场情况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路上的守卫。芙朵拉、3位召唤师以及负责支援的医疗人员保持一定距离跟随其后。
最终在祭场上等待他们的,正是口中喷吐烈焰的火神伊弗利特。


从结果上来看,这次行动无疑是成功的。
召唤用的水晶数量并不算太多,战场中也没有需要保护的一般民众。有着经验丰富的召唤部队在后方援助,阿雷恩瓦尔德感觉取得胜利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全体撤退!”

丹兴·伍尔夫正耀尉一声令下,特攻队开始向南方撤离。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士兵倒在了地上。
一根箭矢从背后射中了他的躯体,箭头是黑铁制的,那是蜥蜴人的箭。

“西侧有敌方射手!快找岩石隐蔽!”

话音未落,无数的箭矢已经倾泻而至。阿雷恩瓦尔德将盾举过头顶摆出防御姿势,一边掩护特务队中那些毫无防备的召唤师,一边缓缓后退。
然而芙朵拉却向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迎着扑面而来的箭雨,用手中的刀挡开箭矢不断前进。

“那个小鬼想要趁乱逃跑?!”

加加萨姆协耀尉说出的话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但仔细一看,最初中箭倒下的人居然正是阿拉米格解放军派遣来的监视员,也就表示现在的芙朵拉相当于完全是不受枷锁束缚的状态。
但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逃跑,而是冲到了监视员身边,将对方扶起并开始撤退。
看到这一幕,阿雷恩瓦尔德也冲了出去。他面向射手占据的高台正面发起了冲锋。这并非是因为他想出了什么对策,纯粹只是想要引开敌人的注意力而已。
他的银色铠甲这种时候可以说是派上了用场,在萨纳兰的阳光下,没有人不会被那身闪亮的银光吸引,射手果然也转变了目标。
或许是看到有人冲向自己,射手开始有些发慌,他虽然一箭接一箭地企图阻止对方靠近,但其中很多都失掉了准头。
即使如此,终究还是有那么几支射到了阿雷恩瓦尔德面前。第一支箭被盾牌挡住,第二支箭被剑斩落,第三支箭被白银的铠甲弹开,终于,阿雷恩瓦尔德来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蜥蜴人射手身前。

伴随着激昂的吼声,阿雷恩瓦尔德全力挥下了手中的剑。不过那个射手也没有放弃这最后的机会,拼尽全力射出了最为致命的一箭。
交锋过后,蜥蜴人射手的弓身被斩断,缓缓倒了下去。这位射手的地位想必不会很低,因为其他蜥蜴人一看到他倒下,便纷纷开始逃离战场。

“唉,实在是太莽撞了……所以我才不喜欢这些英雄主义过剩的小鬼……”

加加萨姆协耀尉一边抱怨着,一边收回了身上插着那最后一箭的召唤兽。

归途的篷车中洋溢着轻松的气氛。
大家有说有笑,谈论着战斗的心得,谈论着自己的经历,甚至阿雷恩瓦尔德的笑话也能逗人发笑了。
不过芙朵拉仍然在一旁一言不发,没有融入到队友中去。在队伍解散之前,被救回一命的监视员询问芙朵拉为什么要以身涉险来救自己。芙朵拉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便没有继续开口。

“是为了你家里等你回去的女儿。”

这个答案让监视员甚是不解,他一路上并没有提到过自己家庭,完全不知道这个答案从何而来。但阿雷恩瓦尔德却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将那份观测过去的异能用在了正确的地方。


「魔导展上的少年」


帝国历33年的冬天比往年更为严寒,帝都也像往日一样盖上了一层冰雪的面纱。在这片银色的世界里,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少年在路上奔跑。

“太好了,我是第一!”

少年冲上结实的岩石台阶,气喘吁吁地站在魔导院附属中央图书馆的玄关前,雪白的银发中闪耀着些许汗水反射的光。不过这份喜悦很快就被打断了,一位有着鲜艳金发的少年从入口的大理石柱后面走了出来,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他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弱。

“真是遗憾啊,加隆德!我才是开馆前第一个到的人!”

以上就是西德·加隆德与尼禄·斯卡艾瓦的初次相遇——至少在西德的印象中是这样的。
要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复杂倒也不是特别复杂,不过这两个人确实有一些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西德的父亲米德·南·加隆德是引领加雷马帝国魔导技术界的首席机械师。虎父无犬子,西德也自幼年便被誉为天才,并在12岁就获得了魔导院的入学许可。另一面,尼禄的才能在地方上也算是十分有名,并且同样在12岁便也来到了魔导院。作为帝国帝国英才育成机构,魔导院一般不会对16岁以下的人开放考试资格。由此可见,破例获得入学许可的两人究竟拥有多么惊人的成绩。
不过尼禄却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在故乡的时候,他一直领先于其他人,并因此得到了前来帝都的资助。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有同龄人能够得到比自己更高的评价,于是他的竞争之心燃烧起来了。也正因为如此,在前往入学典礼的路上一眼看到西德时,尼禄就将这个银发的少年认定为绝对不能输的对手。

“你是谁啊……”

尽管被称为天才,可西德此时也不过是一个12岁的懵懂少年。在自言自语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小孩接过话头已经让他有些不快,更可气的是这个小孩居然还摆出一副臭拽的样子,这让西德也无法不作出回应了。

“你……你竟然不认识我?!哼,原来天才小少爷根本不把我这种乡下人放在眼里啊?
听好了!我叫尼禄!尼禄·斯卡艾瓦!
我将会在这次魔导展上打败你,获得最高奖!”

魔导展的全称是加雷马帝国学徒魔导技术展,是一种类似品评会的展会。所有帝国的学生都有机会在这里展出自己制作的魔导装置,互相学习交流技术。西德在入学魔导院的前一年就获得了最高荣誉的金奖,并打破了史上最年轻的记录。今天他也是为了调查今年出展作品所需的资料,才会在图书馆开馆前便早早来到这里。
虽然在年长的学生群体中也有不少人高举着打倒西德的口号,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制作展品之中,但到目前为止却还从未有人像这样面对面发起挑战。也难怪西德在听到尼禄的那番话之后目瞪口呆了。
从这一天起,尼禄便开始以各种借口找西德的麻烦。比如说,当尼禄负责图书馆的图书租借时,会嫌弃西德借的图书“水平太低”;当西德在工作室的角落使用旋盘制作部件时,尼禄又会插嘴嫌弃他做出的部件“精度不够”;就连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尼禄都会嘲讽西德味觉“像个小孩”。

“那个叫尼禄的家伙!简直烦死了!”

西德一边组装出展作品,一边独自大声地叫骂。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个月。
虽然从日历上来讲已经是春天了,可是帝都位于寒冷地带,距离冰雪消融仍需要再等待些时日。不过室外的寒气完全没有影响到魔导展会场内的热情和斗志,所有参展的学生都忙得热火朝天。因为接下来的实际演示环节会对最终审查的成绩造成很大影响,每个人都在专心地对自己的魔导装置进行最终检查。
西德自然也不例外,他这次展出的作品是一种搭载了以太飞翼的飞行器,现在他正在心无旁骛地检查每个部件。

“就你这种儿童玩具怎么跟我比?
我制作的超高压雷流加农炮要比你这个刺激几十……不,是几百倍!”

不出所料,烦人的尼禄果然出现了,并且还抱着他的展品——一个筒状的魔导装置。
西德觉得跟尼禄斗嘴实在是浪费工夫,于是决定无视他,继续默默地干自己的事。可就在这时候,会场大堂里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起初西德还以为是谁的作品爆炸了,于是他站起身来想要确认声音的出处。可是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从白烟中现身的武装士兵。重要的是这些武装士兵并不是帝国军的士兵,通过他们参差不齐的装备和野兽般毛发浓密的脸可以看出来,他们是行省的叛乱分子。
在短暂的寂静后,一名女学生的尖叫让所有在场的人回到了现实,混乱像是波纹一样在会场内传播开来。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逃离,甚至无暇顾及自己的作品。

“开什么玩笑?
这里可是皇帝脚下的帝都啊,怎么会有叛军?”

平时都很强势的尼禄面对这种突发事态也不禁开始动摇起来。西德虽然也露出一副发呆的表情,但他却仔细确认了入侵者的动向。

“目标不在这里。你们去负责拖住军队,剩下的人去上面!”

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男人在巡视周围后对其他人命令道。叛乱分子随后分为了两队:一队一边驱赶逃命的学生一边开始筑起了路障,另一队则听从首领的命令向楼梯出发。

“他们是在找人?”

西德不经意间低声说出了心中的推测,随后他立刻察觉到一件事:
今天来到会场的人中有一位重要的大人物——首席机械师兼魔导展审查委员长米德·南·加隆德,他的父亲。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详细缘由,不过西德的直觉告诉他有人想要他父亲的性命。

“老爸!”

他抱着自己做的飞行器冲了出去。
为了避开逃向出口的学生人群,西德绕到另一边的楼梯,向上层临时招待来宾休息的会议室前进。
到了通往会议室的走廊转角时,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粗野的怒喊。

“立刻给我终止那个实验!不然要你的命!”

简单的一句话,令西德脑中浮现的零碎线索连接在了一起。
最近米德频繁地往返于边境的行省都市博兹雅堡垒与帝都之间,主要就是在进行奉皇帝亲自下令的绝密实验。而那些叛乱分子的相貌与传闻中的博兹雅人的特征一致。
也就是说这些人想要抓住作为总负责人的米德以阻止实验。如果被誉为帝国最高头脑的米德被抓做人质,相信军队也不敢贸然突入。这样一来,至少短期内还能争取到一些周旋的空间。

“原来如此,目的是你老爸啊……”

一句话吓得西德差点跳起来。
不知不觉中,那个一头金发的尼禄已经单膝跪在他身后了。

“尼、尼禄?!你为什么、在这里?!”

面对西德悄声的询问,尼禄依旧用随性态度的态度回答道:

“你要是被干掉了,不就看不到我赢过你了吗?”

“赢过……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想输赢?!”

“我的超高压雷流加农炮毫无疑问会获得最高金奖。
不过要是没有你的作品来跟我比一比,那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如此任性的一句话让西德无言以对,不过却也让他找到了一丝灵感。
西德来回看向自己与尼禄手中紧紧抱着的作品,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既然这么执着于和我比,那就帮我个忙,我有个主意能解决这次的问题。”

就这样,两位少年的拯救人质大作战开始了。
他们潜行藏身到杂物室,开始尝试将飞行器和超高压雷流加农炮组合在一起,拼成一个临时的无人攻击机。

“我决定就将它命名为魔导炮塔!”

尼禄得意洋洋地抢先给他们的成果命名,西德没搭理他,开始调试用现成的部件组装成的遥控装置。启动后的小型青磷机关发出一种滑稽的声音,就好像是驴子在大喘气一样。不过以太飞翼虽然上下拍动的节奏还比较慢,但这台拼装成的机器已经能够浮起来了。

“好,我来负责操纵它移动,武器就交给你了啊!”

“闹他一场大的!加隆德!”

从杂物室飞出去的魔导炮塔高速飞过走廊。
看门的博兹雅人还没等做出反应,就被超高压雷流加农炮的攻击电晕了。随后魔导炮塔立刻冲入了会议室,两位少年也跟着闯了进去。

“帝国军已经到了?!”

会议室里的叛乱分子看到突然闯进来的奇妙装置十分惊讶,不过他们还企图用米德作为挡箭牌。

“别慌!咱们手里有人……啊!”

只可惜话刚说到一半就变成了惨叫。

“哈哈哈哈!老子的技术怎么样!”

得意忘形的尼禄开始完全不顾及周围的事物疯狂发射雷击,会议室内转眼化为地狱一般的风景。
没过多久,接到西德的联络的皇帝亲卫军赶到了现场,可迎接他们的只有被雷击打晕的博兹雅人,以及同样满嘴吐着白沫的首席机械师大人。
几天之后,中断的魔导展重开,并在最后的闭幕式中宣布了获得最高金奖的作品。当然,除了西德·加隆德与尼禄·斯卡艾瓦共同制作的魔导炮塔之外,还能有什么作品配上这份荣誉呢。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听到杰西的问题,下意识地摸着胡子思考事情的西德抬起了头。

“啊、嗯,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听到西德的这番回答,杰西皱起了眉头。

“难道和取回的那一份研究数据有关?”

为了解决目前面临的问题,他们从帝国本土那里取回了一份研究数据。可是自从拿到数据之后,西德便总爱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这使杰西感到很担心。西德也清楚杰西的想法,于是挤出一张笑脸对她说道:

“让你担心了吗?没事,放心吧……我已经做好面对过去的准备了。
而且过去也并不只有不好的回忆……”

一决胜负的时刻即将到来,
西德·加隆德向着那些准备迎接决战的同伴身边,迈出了重要的一步。